“是呀……”
一壁,她一壁去向那抱得乳貓掙紮不斷慘号不止的兒招了招手,眼瞅着他樂颠颠自己努力起了身,自己努力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投入母親懷中之後,好好兒哄着将那乳貓救了出來,放在地上任它竄跳着……
這才抱了李弘于懷,一壁替他細細撿了身上沾着的細密毛兒,一邊道:
“天下誰不知道,紀王殿下對這位紀王妃的愛重卻是一兒也不遜于治郎于媚娘的……
媚娘曾有聞宮人言道,若欲服紀王殿下,那先服紀王妃便好……
所以心裏這才憂煩,又因不知這位紀王妃何等人品性格,才請治郎做個決斷。”
李治了頭,也在一邊兒伸手接了德安含笑遞來的巾帕,一邊兒心地卷成球狀,在李弘身上滾來滾去,将那細毛盡數沾起,一邊卻歎道:
“是啊……
所以我也才煩心。
若是别個倒也罷了。
偏偏是這位紀王妃……
且不論當年父皇之時,借她家母親之事,治了她外祖欲行暗告舅舅的一個暗罪,又于後來因着她遠房姨姐入東宮,險些暗害你成事,終究死于非命的由頭……
隻怕她便是不肯相助的。”
媚娘頭歎道:
“豈止呢?
當年淑妃娘娘手中的八寶盒,後來諸番暗中事态……
哪一樣,哪一樁,不與他鄭氏有關?
不與他鄭仁基有關?
樁樁件件,所爲何來?
不過是意圖挑得大唐内亂,冀着能夠複辟前朝。
唉……
也隻是苦了紀王殿下……
明明當年先帝替他納了這一房妃嫔,意在讓警示鄭氏……
卻誰料将一番真心相付了。”
李治沉默半晌,忽抱了兒子在懷道:
“不過以我看來,那鄭氏倒也未必便是對慎弟一兒情份沒有。
隻是不知這情份,到底能讓她出什麽樣的話兒來。”
媚娘側眼看了看他,半晌才道:
“那治郎的意思呢?
是媚娘去麽?”
李治想了一想,卻搖頭道:
“此事若是你來,顯然不合。
一來你與她素無交往,二來她多少也對你心中懷恨……”
李治停了停口,卻道:
“還是由韋母妃去來得适合。”
唐永徽四年六月中。
朝。
因有大理寺上奏報之故,湖州某地方官員鄭應意,因行事不端,竟緻地方冤案錯案頻發,惹得龍心不悅,故因事被貶爲庶。
……
是夜。
韓王府。
李元嘉眯着眼,聽着近侍的回,半晌才飲下一杯酒,擡眼看着天空中圍了一大圈暈光的月亮道:
“你是……
那大理寺敢上奏這紀王妃弟的主意,竟是那個狄氏子進了宮,秘會立政殿昭儀武氏之後定下來的?”
“回殿下,可不正是麽?
那昏君當真是被美色蒙了心了,竟然敢将這等朝政大事也視爲枕邊之風……
殿下,若是咱們将這樣的事傳出去的話……
想必……”
那侍從笑道。
李元嘉想了一想,卻搖頭道:
“不,不可。
若是咱們廣爲傳揚了出去,隻怕會讓那武媚娘在**之中立得更穩了。”
侍從一怔:
“殿下的意思,屬下不明。”
“你當然不明……
這裏面兒還牽扯到好幾件陳年舊事呢!
這鄭仁基一系,明面兒上看着是最早歸附我大唐的一支隋臣,其實他們才是居心最不正的。
一切皆因當年李世民誅殺陰骨二門之事。”
侍從又一怔:
“陰骨二門……
屬下倒也聽,可沒聽過有什麽遺禍留下呀?”
“這鄭仁基與那陰世師,乃是姑表的兄弟;那骨儀的兒子所娶的,又是鄭仁基唯一的親生妹子。
鄭、陰、骨三門多年的舊交,你他能不心存遺恨?
自然是要設法複了前朝的。
所以當年李世民才會那般費盡心機,先徹底斷了他鄭氏直系女眷入宮的路——
首先折辱他的親生女兒,逼得那女子不得不嫁與一個空有口諾卻無婚約之實的陸姓男兒。
接着又将鄭仁基苦心送入宮中的鄭氏族女,鄭妃設計得了鳳麟送子方,一屍兩命,母子俱亡。
然後又是李世民的好兒子,時爲東宮太子的李治,将那鄭氏送入宮的族女,如今的許王之母,一步步設計,逼入死地,最後還親着令影衛玉氏姐妹誅之……
你那鄭家一門,豈能容得下這口氣?”
侍從聞言,恍然道:
“是了是了!
若如此,想必此番那紀王妃心裏其實卻是老大不悅的!
隻是不知爲何,她竟能忍了下來?”
“還能爲何?
多半是那武媚娘,竟然聰斷至此,掐準了李慎雖寵愛正妃,卻更加尊崇生母的性子,服着李治兒,去借了他生母的口,來勸得李慎斷了與之相助成事的念罷了!”
李元嘉冷笑一聲道:
“不過這樣一來,也好啊!
他們如此密中行事卻正方便咱們謀劃一番,預先埋幾顆種子下去……”
侍從一怔,立時省道:
“正是正是!
殿下實在英明!
雖則此番咱們不能大爲宣揚,然卻可将此事繞過紀國太妃,直接透與紀王夫婦……
想必他夫婦二人,都是不喜被人操控于手中的罷?”
李元嘉冷笑一聲道:
“自從當年鳳台比武之事起,本王便知道,這李慎放在大位上的心思,一兒也不比他那三哥四哥來得少……
隻是一味地因着他不得李世民的喜歡,所以才沒有個露頭兒的機會罷了。
哼!
想想也是,當年論起來,這李治兒又怎麽及得上他的文武雙全?
自然心中不滿。”
侍從頭又笑道:
“再加上他平素裏總是覺得自己母親出身尊貴,不遜與那文德皇後,自然是要比一比的。”
李元嘉笑了一笑,便正色道:
“既然定計,就不可再等。
你且去,設法通過些能夠知曉此事的人透與那紀王與紀王妃知。
尤其要記得,言語之間,萬不可明是李治與武媚娘的心思,而要是長孫無忌的手筆。
明白麽?”
侍從會意,立時笑道:
“可不是?
這些時日以來,長孫無忌日漸回護武媚娘的心思,想必那紀王也是多少能感覺得到的。
紀王妃本來就是多少帶着些兒家恨于這長孫無忌的,得了這個機會,又怎麽能不大力服那紀王相信,此番之事都是長孫無忌與武媚娘暗謀呢?
如此一來……
隻怕日後這紀王夫婦,便成了那昏君與奸妃背後的芒刺一根了!”
李元嘉淡淡一笑:
“是啊……
這帝王之家兄弟阋牆之事……
自古便有之。
又豈是他李世民一人獨力,便可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