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這般……
可是我卻着實慶幸,他們終究是讓咱們也好,治郎也好……
這般算計落了穿。”
文娘會意,歎道:
“娘娘還是這般心腸,不願意于此事上算計于她們。
可娘娘,您可想一想,這些年來,她們兩殿裏哪一星哪一兒,不是算着娘娘您與殿下算的?
娘娘……
恕文娘句偕越的話,這些年下來,您還是當多些當斷之心的好。”
“便是如此,若能得少一事,還是少一事的好。”
媚娘淡淡道:
“我不怕事,可是也絕對不想要主動惹了事。
唯有如此,日後一并發作時,我才能夠叫他們輸得我輸得無語無言的。”
“那娘娘的意思是……
這接下來的局,可要繼續?”
文娘輕問。
媚娘垂首,半晌才輕道:
“眼下鳳錦羅之事,已經由雍王母子自敗而成,便不必再提。
所以……
這一樁卻也着實可以代過了。
另外一樁……”
媚娘看着文娘道:
“宮外可準備好了?”
“早就備好了,就等着主上與娘娘的話兒了。”
“既然如此,那便行事罷!
實話,我也很想看一看……”
媚娘徐徐躺下,由着文娘将錦被蓋好,目光盯着殿悠悠道:
“若是元舅公知道,他替自己最心愛的長子所納的繼室,竟然是太原王氏王仁祐有心的安排……
會有何反應呢?”
她越想,越覺得有趣,勾了唇角道:
“會隐而不發,反将利用,還是果斷出手,斷了太原王氏一系所有的枝蔓呢?”
她含笑道:
“唉呀……
當真是想看得緊哪!”
文娘放下紗缦,正待笑,卻突然聽得一片寂靜無聲,她訝然低頭看下去,卻見媚娘已然安睡。
睡着的時候,唇角也不失笑意。
文娘不由失笑,搖了搖頭,拉上了紗缦,然後吹熄了燈。
立政殿中,陷入一片黑暗。
……
夜色深深。
太極宮。
太極殿中。
長孫無忌,當朝元老,傲然立于當庭,身子挺得直直地,似一支标旗般,不怒自威。
他的身邊則立着另外一個老人,一派仙風道骨的模樣,卻有些微微的傲世之意。
李治坐在殿上,狀極頭疼地看着這兩位,不由長歎道:
“不知國丈與舅舅,有何要事?”
“啓禀陛下。”
先一步回話的,卻是國丈王仁祐,他上前一步開口,徐徐道:
“深夜擾得龍體不安,實在是臣等不當。
奈何眼下有一樁急要之事,唯有陛下可以定奪。”
李治掃了眼一直不語的長孫無忌,卻問道:
“那舅舅呢?
舅舅也是爲了此事而來麽?”
長孫無忌輕歎一聲,上前一步道:
“回主上的話,正是。”
李治訝然:
“竟是如此……
倒是奇怪了。
到底什麽事,竟能惹得二位如此勞動?”
……
次日。
晨起。
媚娘一邊兒由着文娘梳頭發,一邊兒聽着躲在太極殿下聽了一夜牆角的瑞安興奮不止地報着昨夜之事。
直到他住了口,媚娘才若有所思道:
“你的意思是……
元舅公雖沒有拿到證據,證明那徐林氏女子是王氏一族所特意安排的内應入自己府中……
可是卻已然斷定對方來意不善了?”
“可不是?
難得元舅公丢了這麽大的面子,還是在自己府裏丢了……
所以那火氣,可不是一般的大呢!”
媚娘頭,又道:
“果然,元舅公發覺此女非同常人,是因爲那鳳羽羅之事麽?”
瑞安頭笑道:
“娘娘得可不是?
元舅公何等人物,他那一日聽聞主上言道那鳳羽羅丢失一事便覺得蹊跷,一問之下才知竟是往自己府中送的東西。
他自然起疑問。
因爲于元舅公而言,他自然知曉娘娘既然已安排了鳳羽羅入趙、英兩國公府,以保自身安全,當然沒必要,也實在不需要去再多此一舉,着人劫了鳳羽羅來嫁害别人。
再加上師傅一力證明,那送東西入趙國公府的孩子,可是他自己的親家侄兒……
以多年來元舅公對師傅的信任,無論如何他也不會相信,師傅會在這樣的時候出這樣的手,希圖相助娘娘的——
隻因爲這番相助,實在是畫蛇添足,無需此事。”
媚娘含笑頭道:
“是啊,本來王公公相助的,便不是我,而是主上。
所以元舅公自然要深究,自然要相問。
而這一查一問之下,多年苦心維持的長孫府中自然是無事無病。
反而是那位近些日子以來,因着即将爲繼長孫沖的徐林氏娘子,便顯得尤爲可疑了……”
媚娘淡淡一笑:
“如此一來,元舅公自然也是惱得不輕的——
到底,這位娘子可是他親自選的人,如今自己這多年的獵鷹人竟然被鷹啄了眼……
而且還是一隻未得長成的雌鷹……
元舅公這口氣,隻怕是難得能咽得下去罷?”
瑞安拍了巴掌笑:
“正是正是!
這太原王氏可當真是自己做死,竟然把這般事情往元舅公府上引……
難怪要讓元舅公下了狠心要拔了它了。”
媚娘頭,淡淡一笑:
“無論如何,咱們這把火得夠旺了,接下來的事……
就看狄仁傑如何把這把火,徹徹底底引到太原王氏身上了。”
……
唐永徽四年五月。
太極宮。
太極殿。
開月頭一道旨,高宗李治,便賜與了大理寺新進的官員狄仁傑:
着令他嚴查宮中鳳羽羅遺失,以至後宮事起紛紛一案。
……
朝後。
左延明門廳内。
天氣炎熱,因着李治特旨,着準朝臣們每日在這裏納涼取陰,微喝些涼茶再更衣入上書房議事,是故今日廳裏也是人頭攢攢,滿滿的一殿裏都是關隴一系的要員。
隻是不同的是,平素裏泰然自若的諸位要員們,今日卻個個陰沉着一張臉,所有所思。
好一會兒,裴行儉才長歎一口氣,恨了恨聲道:
“太尉大人,可不知那狄仁傑,會不會依着您的意思好好兒查問一番呢?”
長孫無忌默默了頭,一句話也似是從牙縫裏擠了出來似的:
“他必然會的。
論到底,那王氏不也往他府裏插了些人麽?”
唐儉在一側,也是憤憤道:
“是啊!
昨日裏,學生還特特吩咐了他,務必要好好兒将此事查個清楚……
那氏族一系,可當真是要跟咱們撕破臉了。
竟然敢往咱們府中塞人……”
長孫無忌心裏清楚,到底這徐林氏也是唐儉居中所介紹的,所以他心裏難免惶恐。
于是便出口勸慰道:
“唐大人得有理,不過倒也不必太過擔憂。
論到底,終究還是沒進門。
何況沖兒本來也就不喜,如此一來,倒是正好地趁了他的心。”
“是啊是啊……
已然有了長樂公主那般的仙家人兒爲妻……
也是難怪長公子難将這等居心不正的人看在眼裏。
起來倒也是長樂公主的遺福了。”
長孫無忌頭,默默不語。
……
同一時刻。
太極殿。
上書房。
李治看着快步入内的德安,輕輕問道;
“如何?”
“主上安心,一應的事情都準備好了,接下來隻待着狄大人将事情發起來了。”
李治了頭,合了一本奏疏,又放下來想了一想才道:
“不過到底,還是要咱們給他備好了一應的人的。
你可叫風雲二人,在暗中相助狄青,将那些已然被咱們查知的,諸家關隴門系下内的内線,一一叫狄青探知,報與狄仁傑……
你明白麽?”
“是!”
德安依令,剛欲退下,又被李治叫住道:
“還有一事……
尤其你要好生提一提,那太原王氏一門,在英國公府上所暗插的眼線,卻是比其他府中都要多一些……
尤其是書房之側。
明白朕的意思麽?”
德安會意道:
“主上是要狄大人明白,王氏一門有窺探軍權之意?”
李治頭,輕聲道:
“唯有如此,才可叫他斷下了狠心,務必要将這王氏一門的諸多暗線一一鏟除。”
他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