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好……
媚娘的身子，正在最要緊的時候，你們可要招呼好了她……
還有弘兒，這些時日朕看這孩子總是進得不香……
提醒一下乳娘，若不成事，便多向太醫署裏尋些好方子罷！”
“是！”
素慣的吩咐或者是唠叨已畢，李治才正色道：
“何事？”
“主上，今晨起的時候，娘娘着瑞安向哥哥拿些舊年裏收下的舊書回去看，結果聽哥哥提及，是皇後似乎有些動作，要借着淑妃的手對娘娘不利。
娘娘自己聽聞之後，也是上心得緊，便着瑞安去查了一查。
結果查出了些事，娘娘囑咐着，叫報與主上聽一聽。”
李治看着瑞安的面色，心中一動：
“怎麽？
莫非……
是皇後想了什麽荒唐子麽？
比如……
比如使什麽巫蠱之術，枉圖能夠操控淑妃心神，助其扳倒媚娘？”
瑞安一怔，不過立時了然——到底李治與王皇後夫妻非一日，自然也是頗爲熟悉這個女人的一切，于是笑着頭道：
“可不是？
娘娘聽了之後，直是搖頭，皇後當真是昏亂了，還若果如此，隻怕不日便要引火燒身……
主上，不知主上意下如何？”
李治了頭，卻冷笑道：
“若果如此，那便當真如媚娘所言，是她自己尋了錯路走了……
不過這樣也好，倒方便朕日後下手收治她。
不……不止日後……”
李治突然停了下來，沉吟片刻，擡頭看着德安道：
“蕭淑妃處，可知在做些什麽？
隻怕皇後這邊的打算，她也未必全然不知吧？”
德安含笑道：
“主上英明。
千秋殿裏昨夜剛剛召了宮外蕭氏一門的族兄入内，是淑妃身體不适，日夜不安，連雍王殿下也頗不安寝，疑着是不是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擾了正位，要請道士入宮調理一番風水呢！”
李治了頭：
“若是如此，豈不是正好啊？
皇後正愁着沒有個能夠拿得下淑妃的高人呢！
淑妃自己便替她提供了一個……
看來這淑妃，也是下了狠心了。”
瑞安聞言便訝笑道：
“主上的意思莫非是，這淑妃調理風水是假，要假此機會送人入萬春殿才是真的？”
德安也頭道：
“主上這般英明，德安倒也明白了……
隻怕便是皇後此番如此笃信方士之事，也是淑妃事先排好的計策呢！”
李治淡淡頭，又複了一臉無趣之态：
“既然她們都如此有心，那便由得自己去安排罷！
你們隻看着便罷，卻不必插手。”
德安依命便謝旨，可瑞安卻是猶豫一番才道：
“主上，以瑞安淺見，是不是咱們可以借此機會，往皇後與整個太原王氏一族身上砸一個大疏漏出來呢？”
李治一怔，立時明白他之意指：
“你是……
要借巫蠱之術，将整個太原王氏一族一同問罪？
不，不成。
論到底，她到底也沒有害得了誰，是以隻怕也不能成事。”
“若是她當真能害得了誰了呢？”
瑞安不放棄道：
“若是……
若是淑妃果然如她所願，受了些什麽傷害呢？”
李治一怔，目光卻是一深：
“不錯啊……
淑妃既然有心借此事往皇後身邊打一顆釘子下去……
她未必便是隻圖着能夠看到皇後行事……”
微思一番，李治斷然下旨：
“德安，你拿了朕的手牌去，找一個人進宮！”
……
是夜。
立政殿中。
媚娘近些日子害喜嗜睡，直到下午方才醒來，可此時便又有些微倦，又因着不見李治來，心裏思忖着怕是今日不得來了，便欲行先歇了。
可卻被瑞安攔着，好歹也得聽了一聽今日李治的安排才睡。
于是媚娘便強打着精神道：
“還能有什麽安排？
你一回來就報過了，治郎已然知曉千秋萬春二殿裏有心要借着這巫蠱之事鬥上一鬥……
那自然他要替她們準備好人了麽！”
瑞安立時頭，喜道：
“那娘娘可知主上尋了誰來？”
“還能有誰？
左不過是大方士罷？
不過治郎此舉卻是不該。
論到底，大方士卻不是什麽江湖術士，又是有功于大唐三代，實在不當将他老人家扯了進來的。”
“娘娘，您可錯了一回了！”
瑞安喜得笑道：
“這一回呀，主上還當真就沒尋大方士呢！”
媚娘一怔，半晌眨了眨眼卻道：
“沒尋？
沒尋？”
“可不是？
這一次呀，主上一沒尋大方士，二沒傳大方士，卻是找的一個真真正正的江湖術士——是叫明崇俨的。”
媚娘隻将明崇俨三字在口中念了一遍，忽道：
“此人可是東都人？”
“正是！娘娘也知道他？”
瑞安頗有些意外，媚娘卻不答，急急召了文娘來。
待得文娘近前，她才急問道：
“文娘，我且問你，你是東都出身，可知道東都城西的明家裏，還有什麽人麽？”
“娘娘是……
當年被元舅公一力上表而貶，最後落得人亡兩不知的明家？”
“是！”
“好像……好像還有一位公子……若還活着，如今也是兒孫滿堂了。”
瑞安聞言，大吃一驚：
“莫非這明崇俨，竟是當年……”
媚娘歎了口氣，頭道：
“多半便是了……隻是不知治郎怎麽會還知道有他這麽一号人物的存在……”
咬了咬下唇，媚娘輕輕道：
“瑞安，你現在便去太極殿，看一看治郎可有閑餘之時。
若有，便我請聖駕來立政殿一叙。”
“是！”
……
媚娘有邀，李治何當不至？
不多時，便見李治神爽氣清地走進立政殿，一進門便喊着要抱兒子。
媚娘微微行了一記禮，然後便嗔怪地瞪他一眼：
“還要尋弘兒做什麽？
前日夜裏治郎那般将孩子做貓兒般地逗着玩……
可還不夠麽？”
李治聞言，立時肩頭一慫，低頭憨憨而笑。
媚娘見他如此，也不好繼續糾纏下去，便直切主題道：
“治郎，治郎明知明崇俨是什麽身份，又與元舅公恩怨如此……
爲何定要他摻進此一局中？”
李治倒也不意外媚娘會有此一問，隻是含笑攜了她的手，一路走到榻邊坐下，才道：
“我當然知道他心中其實是怨恨舅舅的……
怨恨舅舅當年不該對他一家下這麽重的手，以緻明氏一門家業凋零。
可好歹他家裏的平安卻是保了下來的，隻是失了富貴。
再者，他恨舅舅，卻是與我無關——
論起來，當年保下他一家子性命的，可就是母後，他斷然不會恨我的。
反倒是那太原王氏一門麽……”
李治淡淡一笑：
“到底，當年舅舅之所以要拿明家開刀，不就是因爲當然王氏一門的請麽？”
媚娘一怔：
“王氏一門？
怎麽王氏一門與明氏一門有何恩怨糾結？”
“你當時不在宮中，自然不知道——
便是瑞安也不知。
當年的明氏一門，于東都可是數一數二的旺族，自前朝文帝（就是楊堅）時起，便是富甲一方，且又因是明僧紹的後嗣，自然是名清且貴。
于是當時的王氏一門便有心結親，可自從明僧紹以來，明家一門謹受明訓，不得與朝中權貴攀結，所以便惹下了王氏這段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