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自然。”
媚娘沉默,觑了眼李治,又輕輕道:
“可依媚娘看來,治郎并不意外,更不驚慌。”
李治淡淡一笑:
“若是隻把一切的可能,都隻押在荊王叔一人身上,那非我所爲。
前些日子李績暗中入宮,已然向我表明,一旦有必要,他可以出面,力保三哥。”
李治着,看到媚娘張口欲言的不同意樣子,便急道:
“自然,這是下下之法……
不過我想是用不上的。
到底,荊王叔沒了指望,可他還是希望自己的子子孫孫,能夠多少得些保障的……
所以我也多少有幾分把握——
實在不成,大不了我手書密旨一道交與荊王叔,保他子孫平安富貴,想必他爲了自己的兒孫,多少也肯犧牲一。”
媚娘了頭道:
“倒也是……
到底,荊王叔這般的年歲,他自己也知道此番事大,無論他認不認下這番罪,都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倒不若得了治郎的一道密旨,保他子孫萬代榮華平安……
對他還算更實用些。”
李治頭,又道:
“再加上舅舅那邊兒,已然定下是要放過江夏王叔了——聽李義府,今日裏他們已然開始動手,要清理之前做下的,對江夏王叔不利的東西了。
江夏王叔一旦得保性命,那想必借此機會保下三哥,也不是什麽難事。”
媚娘又頭道:
“倒也是……
元舅公此番理治之時,是将江夏王叔與薛萬徹綁在了一起的,若實論起來,便是吳王殿下,也是被他綁在了薛萬徹身上。
想必如此一動,加之韓王未能沾上一星半兒。
爲了要将來徹底将韓王鏟除,隻怕吳王殿下也就此從元舅公手中得了生機了。”
李治又頭,隻是面色似乎依舊凝重。
媚娘見狀,不由輕輕道:
“怎麽……
治郎似乎還是有些擔心?”
“……你得是,舅舅之前雖則怨恨三哥,四哥的死,也的确給了他一個極好的理由……
可眼下韓王叔毫發無傷,爲了将來,舅舅多半是會留下三哥以備後用的……”
李治咬了咬牙,卻憂道:
“隻是……”
媚娘了然,輕輕道:
“隻是濮王殿下向來布局,都周密已極……
治郎擔心,他還有什麽後手,要留着必緻吳王殿下于死地?”
李治輕輕了頭:
“從跟在四哥身邊兒長大,他的性子我是最了解的……
如今他甯可放下四嫂,放下孩子們,放下一切,隻爲了與三哥同歸于盡……
隻怕……
隻怕他的後手,竟是在我們無可想到之處。”
媚娘抿了抿唇,良久才輕輕道:
“那治郎是想……
盡快找出濮王殿下的後手,以解之?”
李治咬了咬牙,目光矛盾痛苦,半晌才輕輕道:
“雖則如此一來,頗多對不起四哥一番苦心之處……
可爲了三哥,爲了活着的人,還是這般做爲好。”
媚娘垂下眼:
“那……
治郎是要召閻姐姐回京麽?”
李治一怔,轉頭看着她:
“四嫂?
召她回京做什麽?
她難得離了京城這個是非之地……
爲何又要召她回來?”
媚娘擡頭卻看着李治道:
“可治郎當知,若論這世上還有誰知濮王殿下,還有誰能受得濮王殿下如此信任,便隻有閻姐姐了……”
“你得不錯,若是能召四嫂回京一問,必然一切了然。
隻是……”
李治猶豫了一下,來回走了幾步才道:
“隻是我實在不想……
不想再去打擾四哥未亡人的平靜生活……
何況……”
李治回轉頭來,看着媚娘道:
“有可能知道四哥臨終前的最後一步棋的,不是還有一個人麽?
一個我們一直都沒有想到也沒有注意到的人。”
媚娘一怔,立時會意道:
“治郎是……
青河?”
李治颌首,正色道:
“原本也是以爲他必然是舅舅安排在四哥身邊的眼線,可這些天細思下來,隻怕卻是難……”
李治一壁細與媚娘聽,一壁牽了她的手,徐徐走向内寝,步入紗缦之中,坐上榻來,由着文娘與瑞安等人替自己除靴更衣,躺上榻來,将媚娘摟在懷中才輕輕道:
“你可想一想,四哥何等人物?
便是父皇在世之時,尚且不能将什麽人安排在他身邊……
便是淑母妃那樣的人物,亦然不能完全将其掌握在手……
舅舅雖有大才,可到底也得專心國事政事,諸難于身,他還如何有心有力,去這般費盡心思安插一個眼線在四哥身邊?”
媚娘想了一想,倒也頭道:
“倒是有理……
畢竟青河可是在濮王殿下争儲失利之後才去到他身邊的。
彼時治郎已登儲位,加上要往濮王殿下身邊兒放一兩個耳目,卻非得比其他人更費上七八重的功夫不止……
想來元舅公是不會爲此費心的——
自然,他自然是對濮王殿下諸般審慎仔細,然而到底他也是看得清楚明白,知道這往已然無力相争的濮王殿下身邊兒塞耳目的利實在是遠不及弊……
那麽治郎的意思,竟是這青河,卻非元舅公的耳目,而是濮王殿下的……”
李治頭,鄭重道:
“隻怕……
他卻是受足了四哥之命,要做爲最後一樁暗棋,隻待事态發展至一定地步時,便一舉發難,緻四哥于死地的那枚暗棋啊!”
媚娘想了一想,卻仍舊是百思不得其解:
“治郎此言,句句中肯……
隻是媚娘實在想不通,濮王殿下便是要緻吳王殿下于死地……
他也至少要笃定了自己有什麽可以絕對制住了吳王殿下死穴的東西罷?
可是……
可是吳王殿下眼下,幾乎可除去兒女之外,再無可制之處……
而這拿人兒女以求逼死其人這一道上,隻怕濮王殿下也明白,卻是最不好控制的。
畢竟一來有違天理,二來麽……
治郎也自然會将那幾個孩子看得緊……
又怎麽能得手?”
李治頭,輕輕道:
“是啊……
若果然四哥是打算從此處下手,那不用,青河必然是要設法靠近吳王府的。
可他偏偏未曾如此,反而跑去了舅舅處……
我才覺得,也許四哥……”
李治若有所思道:
“也許四哥手裏……
還有什麽我們一直不知道的,能夠叫三哥自求一死的東西……
媚娘,你覺得呢?”
媚娘不語,默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