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的話音剛落,瑞安文娘還不及些什麽,殿門口便傳來一聲輕輕的女子聲音。
媚娘一怔,立時轉身,卻正好看到趙國夫人含着寬慰的笑意,徐徐步入其内,向自己行禮。
媚娘了頭,正待按着舊日習慣回禮,卻被趙國夫人緊忙扶起道:
“娘娘萬不可……
如今娘娘已是九嫔之首,昭儀之尊,又有親王皇子在身側……
地位之尊,依禮依制,妾都當向娘娘行這一記禮。”
媚娘卻淡淡一笑道:
“夫人此話卻是差了。
雖則本宮如今确是封了宮,立了嫔,可論到底,究竟還是側室,且又身爲晚輩,這道禮,該行的。”
言畢仍欲行禮,可趙國夫人執意扶着她,不教她下拜,面色懇切道:
“娘娘,妾的心思,您當真不明白麽?
妾雖以禮制之言搪之,可實則……
實則……”
她不下去,也不能再下去:
究竟當年長孫無忌對武氏一門所行之事,實在是德行有虧。
這也是長孫無忌在她此行之前,千叮咛萬囑咐,務必要将姿态擺得低一些的原因。
媚娘見狀,卻是淺淺一笑,如春日桃花般的面頰上,露出一絲恬淡如春風的笑意後才道:
“元舅的心思,甥兒懂,甥兒身邊的人,又如何不懂?
至于舊日之事……
雖則實屬無意,可方才本宮所言,卻非虛言。
還請元舅母回轉之後,務必将此意轉告元舅。”
趙國夫人身子微微一凝,看着媚娘的目光,也變了一變,半晌才輕輕頭道:
“果然……
不瞞娘娘,愚夫常,若非娘娘……”
她停了停口,半晌才輕輕道:
“若非那些舊日之事,帶來的遺果,今日這後位究竟誰坐,卻是兩論呢!”
媚娘淡淡一笑,不語,隻是做足了禮數,伸手請趙國夫人入座。
一側,瑞安與文娘見狀,一個去摒退媚娘與趙國夫人身邊諸侍,一個去準備着茶,各自做事去了。
眼見着左右退下,媚娘正色道:
“不知元舅母今日要見本宮,是有何要事?”
趙國夫人見她直言直語,心裏倒也喜歡,頭道:
“确是有一樁爲難之事,還請娘娘示下。”
媚娘不動聲色,輕輕道:
“但有本宮能夠相爲之事,還請元舅母務要念煩,一意行之。”
趙國夫人歡喜,頭正色道:
“是這樣的。
最近鄙府上鬧了些賊,失手被拿下,愚夫因着連日來朝政事務煩雜氣悶,火氣難免大了些,便将那府中的衛士們,也者責罰了一番,給與那賊人關在了一處……
如今靜下來想一想,到底也是後悔自己行事太過,不知如何處置得好……
素聞娘娘機慧,所以特來請教個兩全之法。”
媚娘挑了挑眉:
“兩全之法?
爲何要求兩全之法?
若果如夫人所言,像太尉府這樣的重府,竟中有賊人進出,那實在是衛士之責,便是責罰一二,也是理所應當。
爲何還要求個兩全之法?
難不成元舅公覺得,不當罰這些人麽?”
趙國夫人看着媚娘,含笑道:
“娘娘,誠如娘娘所言,茲事體大,罰衛士守府不力之責,本也實屬應當。
隻是當時愚夫實在是氣怒難平,所以将當日值守的衛士,無論日夜,不分值班全部都罰了。
可論到底,究竟守府不力的是那些晚間值守的人,白日裏負責的守衛們,一入夜便都自去換值休憩去了……
後來查論起來,那賊人自己也招認是趁着夜間疏于守備之時才得入府中……
所以論起來,那些日值的衛士們,實在是冤枉。”
媚娘頭,恍然道:
“原來如此。
所以元舅公也是想要能夠多少彌補一些,是麽?”
趙國夫人頭,道:
“正是如此。
否則隻怕處事不公,這些下衛們也實在可憐。
可是呢,到底是愚夫性子傲,又兼之這些日值守衛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愚夫懲治那些犯事的夜班守衛們因一己私義替那些犯事的人話兒……
所以便一并罰了……
眼下論起來,卻是有心悔之,卻又憂心一旦果然無分好歹一并認下了,卻會更加助長了那些行事憊懶,又居心不良的夜值守衛們的心思……”
媚娘頭道:
“府上這段家事,倒也着實難辦……”
她低頭微微沉吟一番,半晌才爲難笑道:
“唉呀,當真是讓夫人見笑了,得蒙夫人如此厚愛看重,可本宮眼下,也着實想不出什麽好法子……
不若如此,今日裏,媚娘好好兒回去想上一想,又或者向主上讨教一二,然後……
明日便托了治郎身邊兒的德安公公來回夫人的話兒……
您可好?”
趙國夫人聞言一怔,似有些失望,又似有些寬慰地了頭道:
“娘娘行事,果然周全……
既然娘娘如今言了,那自然但憑娘娘處分……”
她長長一禮,行至幾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