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他看着李元景道:
“王叔,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
元景怔怔地看着李治,突然問道:
“陛下,若是元景願意相助陛下保住吳王……
陛下可否網開一面,饒元景一條活路?”
……
同一時刻。
太極宮。
立政殿中。
寝殿之内。
媚娘看着忙前忙後地替自己打着沐浴用物的文娘,突然問道:
“治郎眼下,應該是見着荊王了?”
文娘聞言,停下手中的動作,伸出纖蔥玉指仔細一掐一算,便含笑回道:
“正是,這樣時候,是該到了。”
媚娘又了頭,淡淡道:
“那……
德安想必也依着我的吩咐,把那個老婢帶過去了。”
文娘看了眼瑞安,瑞安頭,正色道:
“是,已然帶了過去,也按着娘娘的囑咐,将搜出來的東西交與哥哥,囑着他,無論如何也要勸着主上,按着娘娘吩咐的行事。”
媚娘這才頭道:
“到底治郎心慈手軟,便是知曉那老婢非自己所言的良善之輩,也難以下了手……
所以究竟,還是要有個人做這惡人才好。”
瑞安頭道:
“可不是?
那老婢,口口聲聲自己不過是受韓王所托,又是爲了自己那個隻聞其名不得其人的兒子……
可是任是瞎子也能看得出,她根本就是圖着韓王許下的大筆賞銀罷了!
這等背主賣主的人,活着也是白活,還不若死了得幹淨。”
媚娘頭,慢慢道:
“到底,也是荊王自己作得太過……
否則,以他之能,縱然不能察覺韓王所爲,至少也應該知道,自己與之合作的,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媚娘淡淡一笑道:
“不過也好,正因爲他的愚蠢,治郎才能有下手的餘地,吳王……
也才能有這般機會,得以死裏逃生。”
瑞安了頭,卻又憂道:
“隻是……
娘娘,雖則主上如此費心勞神,隻爲保了吳王殿下……
可吳王殿下眼下,卻未必便能考慮到這一處呢?”
媚娘淡淡一笑,道:
“所以……
我才叫你安排接下來的事情啊!
你可安排好了?”
瑞安一怔,立時恍然:
“原來娘娘叫瑞安安排出宮之事……
是爲了去見吳王殿下?!
可是……
可是這樣大的事,不禀明主上……
是不是不大妥當?”
媚娘卻搖頭道:
“不必知會治郎,他也自然知曉。”
瑞安聞言,看了眼文娘,兩人心下了然,齊聲應道:
“是!”
……
一個時辰後。
太極宮。
立政殿内。
李治入了寝殿,也不問媚娘何在,隻是淡然地走到殿後,自去看了沉睡着的李弘,然後回歸内寝,更衣,除冠,脫靴,自上了床,披了件寝袍,随手從媚娘放在榻前的一堆書卷裏挑了一本來看着,等候媚娘。
一邊,德安忍不住道:
“主上,娘娘今夜,似乎是出宮去了……”
“朕知道,她去見三哥了。”
李治慢條斯理地從德安手中接了熱茶水過來,看了一眼已然有些疲态的王德道:
“也是這般時刻了,你身子不好,耐不住,早些下去歇了罷!
明日起,隻怕要你操煩的事更多……
朕可不能看着你早早兒地便把自己累壞了。”
王德感激,了頭,又囑咐了德安兩句,便自告禮退下。
德安依着李治的令,送了師傅出門之後,這才轉身回來,向李治繼續道:
“那……
主上覺得,娘娘出宮,便能勸得吳王殿下回心轉意麽?”
“她若不成,那朕去,也更不成了。”
李治輕輕道:
“到底,她還是能得動三哥的。”
德安聞得李治此言,卻是一怔道:
“主上似乎以爲,娘娘斷然能服得了吳王殿下?”
李治擡眼看了看他,不答反問道:
“今日那個背主欺上的老婢子,可是媚娘抓出來,交與你,叫你勸着朕一定要當了荊王叔的面兒殺了的罷?”
德安一怔,但很快便釋然道:
“主上英明神斷,這等事,自然一眼既穿。”
李治淡淡一笑道:
“也不是什麽英明神斷的事……
你向來在朕面前恭謹,又是自兒服侍着朕,自然對朕的性子把握得最準,也知道有些事,朕是萬萬做不出的……
正因如此,你也是輕易不願當着朕的面兒,下這樣的重手。
是以你勸朕之事,朕便知曉,此事必然是媚娘叫你來勸朕的——
實在是這樣事對朕正欲行之事的好處之大,能夠看得透,又能夠看得準的,隻有媚娘一人。
而能夠看得明白,知道誰來勸朕最合适的,也是隻有她……
所以朕自然也就知道,至少對荊韓二府之事,她的掌握,不比朕與舅舅少。
因此,她既然決意出宮去勸三哥,必然便是手裏有了什麽可能連朕也未曾想到,或者是不知道的籌碼。”
李治淡然道:
“媚娘如此行事,心心念念,不過都是爲了完成朕的心事……
那朕又爲何不能等着呢?”
德安思慮一番,卻看着李治淡然的神色道:
“主上……
心裏怕是不止因爲此事,甘願等着罷?”
李治揚眉:
“怎麽,你還有别的是想法不成?”
“主上……
前些日子主上與娘娘,可是好一陣子不曾過話兒了……
如今難得娘娘将前事放下,一心一意爲主上謀劃……
主上自然是心裏喜悅的。
不得,娘娘今日回來之後,主上在這裏等着,自然是要好好兒與娘娘一番話兒的……
老宮人們可都啦!
這夫妻嘛,本就是床頭拌的嘴,床尾便能……唔……”
德安沒能将話完,因爲越聽他話便越沒好氣的李治,伸手從一邊兒的果盤裏,抓了好大一顆果子,硬生生塞進了他的口中。
同一時刻。
長安。
吳王府中。
李恪想過很多次,在這樣的時候,第一個來看他的人,會是誰。
他想了很多人,很多的人。
比如長孫無忌,比如韓王元嘉,比如李治,比如禇遂良,比如裴行儉,比如……
但他唯一沒有想到的是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女人。
他也萬萬不曾想到,這個女子,竟然在事隔如此之久後,立在自己的面前,告訴自己:
“你要活下去,因爲你的弟弟,希望你活下去。”
所以,他怔忡了許久許久,才遲疑着回了一句:
“你什麽?”
“本宮希望,吳王殿下,能夠多加揣量主上之心,不要辜負了主上待殿下一片至誠至熱的兄弟情義。”
媚娘深深地看着李恪。
李恪眨了眨眼,突然輕輕地笑了起來:
“你……
你要我不要辜負聖恩……
你主上想我活着?”
他反反複複地确認着,輕笑道:
“武昭儀,武娘娘,你當真以爲,如今這大唐天下,能夠決定本王是生是死的……
還是主上麽?”
媚娘看着笑得一臉無力的李恪,靜靜地了頭,半晌輕啓朱唇:
“是的。”
李恪看着她,還是一直笑,一直笑,直到笑得自己覺得不好笑了,才停下來,看着一臉認真的媚娘,緩緩地道:
“是麽?”
“是。”
媚娘再一次肯定。
李恪徹底不笑了,冷冷地看着媚娘,突然道:
“那昭儀娘娘以爲,主上會把自己的舅舅,置于何處?
又将那些一心二心地要除了我這個妨主災星的老臣們,置于何處?
還有,爲了能夠替他安安生生地固住了皇位,而自盡于我府中的李泰……
他又将置于何處?”
媚娘不疾不徐地道:
“元舅公與諸位老臣處,自然有主上的法——
殿下雖則活着,卻無一兵一卒在身,一刀一劍于手……
又遠離京師,遠離王朝中心,如何又能妨得了主,礙得了大唐天下?
至于濮王殿下……
濮王殿下的打算,原本便是借吳王殿下之死,來劍指元舅公,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