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唯有如此,才能保下三哥了……”
媚娘一怔,倒也是無話可。
的确,眼下李恪與荊王之事,雖還未被拉上明面兒來,可私下裏,長孫無忌的布置,已非一日。
如今京城之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這吳王與高陽兄妹二人,向與荊王元景交好的?
常言道人言可铄金,何況吳王雖态度暧昧,可高陽與荊王之交,這些人卻都明白,那是實打實的,做不得僞。
加之長孫無忌從一開始的态度,就表明了他對借此番整治荊韓高之機一并将吳王收拾掉的計劃,是勢在必得。
所以……
要保吳王,必保荊王……
李治此舉,也實屬無奈。
媚娘歎了口氣道:
“那……
治郎打算如何做?”
李治凝眉,半晌才輕輕道:
“也不打算如何……
隻是想着,若是能叫荊王叔看清楚韓王叔的真面目……
或者,他會答應朕提出的條件。”
媚娘一挑眉:
“治郎是想借荊王之口,咬出韓王,将天下人的目光都轉移到韓王身上,借此來使吳王這個明靶子,從朝臣們的視野中徹底消失,借機保住了他?”
李治頭,正色道:
“也唯有如此了。
否則……
我實在是不知道,還有什麽辦法,可以讓舅舅暫時放棄對三哥的追擊。”
媚娘想了一想,頭歎道:
“确是如此……
對元舅公而言,比吳王更叫他老人家擔心的,是一直隐身在幕後做黑手的韓王。
此人心機之深,城府之重,行事之穩……
竟是不下于當年的幾位名相半分。
便是元舅公,對付起他來也是勝算五成。
所以若是能借荊王之口将他拉出來,那元舅公必然會改移目标,轉而專心對付韓王……
隻是……
要讓荊王咬他,卻是難得緊。”
李治卻淡淡一笑道:
“他的确是很了不起,也的确是堪爲大材……
可到底,他的眼睛裏,還是看不到一些根本的東西。
所以他才會選擇了荊王叔爲伴……
而如此一來,也便給了我發揮的機會。”
媚娘想了一想,倒也頭道:
“如此一來,卻也不假。
隻是治郎,若要行此計,那治郎必然便要給荊王足夠的好處才成。
治郎……
打算如何行事?”
李治輕輕颌首,下意識地握了媚娘的手,放在雙手間輕輕撫揉着,替她總是一到冬日便酸痛無比的手指稍解其痛——那還是當年在掖庭之時因冬日寒冷之時浣洗衣物而留下的一舊疾——一邊道:
“行至此處,想必荊王叔也有所感覺了。
他必然也會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漸生危象。
隻要他意識到這一,對于我而言,便是最好的機會……
接下來,隻要讓他明白,讓他看到,我這個主上,是他目前若要活路,唯一可以指望的人……
那麽,他必然會事事處處,依從與我的。”
媚娘心下雪亮,輕輕道:
“那麽……
治郎是打算親見荊王了?”
李治半晌不語,良久才道: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那……
韓王那邊兒……”
“隻要能讓他明白,韓王事事處處,将他與三哥綁在一處的心思到底爲何……
他自然也就不會再對王坦誠無私了。
何況便是他不明白,或者将我的本來面目告訴了韓王……
那又如何?”
李治冷笑一聲:
“不過是更早一,把手裏的暗籌亮出來一支罷了……
又非是到最後一決的時刻,不妨事的。”
媚娘長舒了口氣,頭道:
“治郎萬事想得周全,媚娘隻要依着治郎的囑咐去做便是了。”
李治聽着她這樣的話兒,總算露出了這幾日來的頭一個真心笑容。
雖然,這個笑容短而又短,叫媚娘看得好生傷懷。
午後,送走了用畢膳食之後,連休息也來不及的李治,媚娘便獨自坐在寝殿之中,一邊兒看護着睡得香甜的李弘,一邊兒輕輕撫着自己日漸微隆的腹,呆呆地想着心事。
一側送駕歸來的瑞安見狀,急忙上前兩步,揭開了殿裏的炭籠看了兩眼,又從一邊兒的香料盒子裏伸手挑了幾匙安神甯息的香料出來,灑在炭籠裏,合上炭籠,這才輕輕道:
“娘娘,天涼,您又身子不便……
昨夜裏便是一夜未得好睡,隻顧着守着主上傷心……
眼下左右無事,還是早些上床,休息一會兒罷!
雖近些時日以來,後宮裏那些人安分着,可到底也是不知何時便要再動起來。
再者來,這高陽公主之事的旨意已發了,隻怕這往後的一段時日,便再難得安甯……
娘娘還是趁着眼下還能安歇一會兒,好好休息一番罷!”
媚娘不答,卻反問道:
“瑞安,今日閻姐姐來時,你也在一邊兒的。
你……”
她猶豫一下,才緩緩道:
“你閻姐姐,是真的怨恨治郎麽?”
瑞安一怔,不解道:
“這怨恨之語,王妃娘娘得那般明白清楚了,甚至連以往的些舊事都扯了出來……
顯是積怨已深。
娘娘何出此言?
莫非……
娘娘是看出什麽來了?”
媚娘搖頭,半晌不語,良久才道:
“姐姐爲人,向來仔細,若她果有意隐瞞,那便是我,僅憑這些字片語,也難看出什麽來。
隻不過……”
媚娘有些疑惑,又有些不解道:
“若她果然一直以來,便将那些陳年舊事藏于心中,隐有怨恨……
爲何直到現在,才一并發出來?
她雖謹慎,又行事有度,卻并不似這等擅長虛僞隐瞞之人啊!”
瑞安一想,倒也頭道:
“娘娘這一,瑞安倒也覺得奇怪了……
論起來,若是她果然恨之前的事,那早先娘娘孕育代王殿下時,便是她礙于濮王殿下不便反對,那也不必做出那般事必躬親的态度來照顧娘娘呀!
何況之前諸事,她還處處替娘娘着想,事事爲娘娘分憂……
論起來,王妃娘娘可堪是娘娘在宮外的一大助力呢!
此番隻因濮王殿下之事,她态度便有如此巨變……
雖于情之上,卻是得過去,可于理而言……”
媚娘挑眉,看着他:
“你也覺得于理不通麽?”
瑞安猶豫半晌道:
“也許……也許以前王妃娘娘隻是埋在心裏?”
“……不,不會。”
媚娘想了許久,終究還是斷言道:
“那些日子的相處……那些交好……那些善意……
絕非虛假!
隻怕……”
媚娘眼光一暗:
“隻怕此番閻姐姐如此劇變,别有原因!
瑞安,你不要聲張,私下裏着人好生查一查,無論如何,我要知道,姐姐在入宮來見我之前,到底都過什麽,做過什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