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
唐高宗李治,首發内廷秘诏:
中宮王氏,德行不修,竟因私交,而着延使殘女入内爲妃,實爲大過,着罰俸一年,禁足半載,每日于殿中抄修經文爲悔過。
中宮父王仁祐,與女同謀,亦當重責,奈何事涉内闱之秘,且又有勳爵之尊,着罰俸一年,府中悔過半載,以儆效尤。
德妃李氏,身有隐疾,卻隐而不報,欺君之罪誠可誅也,然念及其爲天子同姓,又素性無劣,僅以婦德有失之罪,革其一應品封,着貶爲庶人,打入掖庭冷宮,終身不得外釋。
其李氏一族,亦有同罪,應責者責,應罪者罪,一應交由禇遂良代理。
另有掖庭獄中侍者立政殿首侍文娘等三人,雖察确系無辜受累,然背主之事确是有之,着貶一應位分,盡爲侍人,三年内不得擢升……
立政殿。
媚娘聽聞這些回報之後,慢慢頭道:
“這樣便好……
好歹第一步是成事了。
接下來,便是要看那王蕭之鬥,結果如何了。”
瑞安笑道:
“可不是?
那王仁祐今日還沒出宮呢,便在宮城門前大罵蕭氏一門淨是出些狐媚惑主之輩呢!
且還一味地叫着要扶立正統……
娘娘,您可笑不可笑?”
“的确是可笑。
他到底還是沒明白,所謂的正統,是要天下人,要君主臣民都認了,那才叫正統,否則隻是立在其位上……”
媚娘搖頭,淡淡冷笑道:
“還不過是個花樣子罷了。”
瑞安頭稱是,又道:
“那娘娘,下一步,該如何走?”
“很簡單,趁着這個時候,咱們也該做一做人情與皇後了。
到底,她究竟是中宮,且此番文娘畢竟是多少得罪了她。
爲了文娘,也爲了許王殿下,咱們還是給她做一個人情,叫她以後不要時時處處盯着文娘的好。”
瑞安一怔道:
“娘娘的意思是……立儲?”
“本來就要行的事,若是我了,再交與文娘與她傳話……
想必,她對文娘的怨恨,多少會少一些。
文娘要是再機靈一兒,再會話一些……不定她會起了些招延的心呢!
那到時,咱們便又多了一條眼線了。”
永徽三年七月初二。
太極宮中。
立政殿内。
聽着殿外傳來的陣陣樂聲,媚娘淡淡一笑,放下手中的書卷。
一邊兒替她錘打膝蓋的瑞安不解道:
“娘娘,到現在了,瑞安也還沒明白過來……
這儲,怎麽就稀裏糊塗地這般立了?
元舅公與皇後娘娘一族方将鬥過一場,正跟烏眼雞兒似地預備着後招呢……
怎麽文娘不過去提了皇後幾句,她便這般開慧,能将元舅公給服拿下了?”
媚娘淡淡一笑道:
“那是因爲皇後把自己想得太厲害了。
也把元舅公想得與她一般了。”
媚娘緩緩起身道:
“在她眼裏,她隻是當元舅公同她王氏一族一般,最渴盼的是家族繁盛……
所以依她之心,若是她與元舅公争鬥起來,元舅公自然不會保陳王上儲位。
可惜,元舅公的爲人,卻是外圓内方的一個。
這麽些年,看似是把持朝政,獨攬大權,甚至有權臣之嫌……
可實則他卻是一個真正肯爲大唐犧牲一切的人物。
是以此番無論他與王氏一族鬥得如何,儲位都必然是陳王的。
這是早已定下的事情。
隻是皇後與王仁祐以人之心度了他這番君子之腹,卻正好方便了咱們,利用這一來做些文章……
讓皇後更加堅信,眼下的我,隻是有心與她結交,卻無意與她爲敵。
如此一來,短時間之内,她便不會再将矛頭指向咱們了。”
瑞安頭恍然道:
“原來如此……
娘娘早就安排着文娘去暗示皇後,可以拿姐姐已有子,若不早早立儲,隻怕會危及大唐之語來勸着元舅公且先休戰,保了儲位再議……
一來是想讓皇後相信,至少眼下娘娘還不打算對她出手,所以此番她宮中之事必然與娘娘無關,是那蕭淑妃動的手。
二來也是爲了文娘短時日内,不再被她給盯上……
是也不是?”
媚娘頭。
瑞安卻笑道:
“可笑皇後卻不知道,元舅公其實也是借機行事……
他早就明白皇後不會理解他的心思,必然會出此策,一來借機奉陳王上位,以定前朝後廷心,二來麽……”
瑞安卻又一笑道:
“二來也好借此良機,松懈了皇後與王氏一族,借着蕭氏一族與蕭淑妃的手,把太原王氏在前朝之中,那些看不見的暗線,一一地挖出來。”
媚娘正色道:
“沒錯……
這才是最緊要的。
原本這氏族一系,也是無害的,甚至可與我大唐朝政居功匪淺。
可是如今皇後與王仁祐如此昏亂,竟然爲了區區後廷之争,與心存謀逆的韓荊等王相謀……
那便是斷斷留不得他太原王氏在朝中那些舊門生了。
需知他們行下這等事端時,必然是由韓王或者是其他看似與謀逆無關的人出面來服他們。
也唯有如此,他們才會相信自己隻是在做宮闱之鬥,而非謀逆之争……
所以必然的必然,韓王爲了拿住他們這股子力量,要留下叫他們太原王氏一族逃也逃不掉的把柄……
氏族一派,最重自己名聲,甚至比誰當皇帝還更重要。
韓王也正是看明白了這一,所以才要拿住了他們,以期日後他有意謀反時,能夠服太原王氏一系爲己所用。”
媚娘深吸一口氣,正色道:
“若以前,我與她,隻是争夫。
那現在,便非如此……
而是我要保住治郎的江山與性命。
而她,卻是在無知之中,将自己一系的性命都交給了一個絕對不應該交給的人。
所以……
爲了治郎,我原本想着讓她隻是退位爲女官,離宮而居,如崔氏一般有個好結果的心思……
是要不成事了。”
媚娘肅容道:
“王善柔……
從她同意她父親與韓王見面的那一刻開始起,她……還有她的母族,都注定了隻有一條路可以走了。”
瑞安頭,沉默不語。
良久,媚娘又道:
“那元舅公可動手了?”
“動手了,前些日子狄大人已然被派往京外,開始調查太原王氏一族的根根脈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