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日那個叫梅香的丫頭,确是被千秋殿的新入侍給喚了去。
這丫頭倒也并非全無防備,臨走時梅香還特特去看了看這個裝睡着的丫頭,可到底是沒被看出破綻來。
于是她便得機,從後面趁着夜黑,一路跟着這個丫頭走到了外面……
“娘娘其實也不必懷疑那梅香丫頭對娘娘與殿下的忠心。據奴婢所聞,那侍來,竟是向梅香求情,看看能不能尋個什麽機會,把他也調入咱們千秋殿的。
原來那侍竟是梅香丫頭的表弟,因着兩人都是家裏窮沒得活了,這才入了宮。
又因着是初入宮,不懂規矩,加上在萬春殿裏惹了不知什麽事,被紅绡盯上了,一個勁兒地隻是與他穿些鞋子,眼看着連命也要保不住。
于是這才來求梅香,隻想着姐弟二人守在一起也算有個照應,便求着能入咱們千秋殿的門。
可梅香自入宮來,随常都是跟着雍王殿下伏侍,又受娘娘親調,雖沒什麽心眼兒,卻也是懂得一些規矩,便勸她那表弟打消了這等心思,還若是自己被娘娘知道與萬春殿的這樣私下來往,隻怕是也少不得要的責罰。
又了好些子日後設法請雍王殿下幫他調到禦膳房這樣的閑差,也算是有些着落了。
可那侍卻哭了起來不願意,他知道了皇後一樁大事情,是針對娘娘您的。
雖則眼下那紅绡還沒發現他與梅香之間的關系,不曾往這塊子上想,可日後一旦知曉,他必然性命不保,所以才來求梅香救他。”
蕭淑妃聽到這裏,已是動容,看着那奴婢道:
“你可聽道是什麽事?”
“聽到了,梅香那丫頭根本沒信他的,便随口問他是什麽。
那侍卻……
他負責皇後的宮中内寝鳳榻清掃之事,某一日在打掃之時,無意地按動了床頭之下的暗格,發現暗格中藏着一個怎麽也打不開的盒子。
當時正好紅绡在身邊兒,見了此事竟是面色大變,立時打了他二十棍不提,險些還要以手腳不幹淨的由頭,杖殺了他。
隻是他命大,偏巧那日發現這盒子時,陳王李忠,還有許多人都是在場的,眼睢着他沒做什麽壞事。
加上陳王李忠也不知道怎麽了,竟是可憐他,一味地替他攔着,紅绡也便不好罰他。
隻不過從那以後,他在萬春殿裏的位職便被貶到了最低的内阍史,還幾次三番地發覺自己身處險境……
所以他才起了疑問,于某次皇後與紅绡獨處之時,借着内阍史持掌鑰匙之便去偷聽,這才知道裏面竟是一封密告信,皇後還被他知道了這封信,他是斷然不能活過十日了,否則十日後此信便要派在大用場上。
到時若是被這侍給破了,隻怕……隻怕……隻怕淑妃娘娘您便能逃過一劫什麽的……”
蕭淑妃陰着臉:
“那梅香丫頭就這麽輕輕放過了此事?”
這丫頭還沒開口,一邊兒的一個機靈些的丫頭便上前一步悄聲道:
“娘娘,若是以梅香的性子,怕是不敢惹的。
這丫頭看着長了一副好模樣,其實卻是個憨貨。
這樣的事情,她莫是想,便是猜也猜不來的。
再加上她那個表弟,奴婢也替娘娘先把過關——到底是一家子人分侍咱們殿中,若是不可心的,哪裏敢叫她接近雍王殿下?
所以多少也知道那個表弟的德行——平日裏最是好吃懶做,與他這個一味勤勤懇懇的姐姐大不同。
便是梅香自己,平時也是多不信他的。
何況當初這表弟與她分開,便是她自己向内司陳公公求了的,是若這表弟留在她身邊,必然是要敗光她那一的積蓄……
自然是不會理她的。
這些呀,奴婢可都事先查得清楚,斷是不會錯的。”
蕭淑妃聞言,面色稍霁,又想了一想,口中隻道:
“不錯……
那丫頭,本宮看着倒也是個安生的人。
多半就是如此了……
那你爲何當時不來報?
卻拖了這幾日?”
跪伏在地的丫頭心裏一邊暗駡那守在淑妃身側的丫頭搶自己的功,奪自己的風頭,一邊兒頭也不敢擡地道:
“娘娘的事,自是大事,所以奴婢沒有打聽清楚之前,也是不敢輕易上報的……
生怕那梅香與她表弟竟是串通好的。
可這幾日裏來,仔細地打聽過,她表弟的竟是真的。
而且就在今日,萬春殿裏的紅绡又以那侍無理沖撞皇後爲由,将他罰沒入了掖庭獄,隻待着明日午後便要判出宮,流于邊塞之地服苦役了……
梅香這才慌了神,來找奴婢這些事,奴婢又打聽了一番,确認當時的情況非如外界所傳,是那侍無禮,而是皇後與紅绡有意爲難之後,這才敢定了信兒,告與娘娘來的!”
蕭淑妃立時騰地站起:
“你他已然被關到了掖庭獄?!”
“是!”
“來人!”
蕭淑妃纖眉一揚,目光疾厲道:
“傳本宮的話兒,速召掖庭副使來見!”
三刻鍾後。
太極殿中。
李治正朱批奏疏,聞得德安來報,眉毛也不動一下,隻是丢了手中已然批過的奏疏,又換了一本,一邊兒看着一邊兒道:
“淑妃去找了?”
“找了。
眼下那掖庭副使已是從千秋殿角門兒出來了,正心着呢。
主上,要不要順便先治了他?”
李治想了一想,卻搖頭道:
“不必。
眼下還沒有動他的必要,既然如今知道了他是淑妃的人,以後媚娘用起來也就是更加得當了。
且不理他。
淑妃那邊兒如何?”
“另外一隊人已然從千秋殿裏悄悄兒出發,從西邊兒千步廊一路行到了宮門前,隻等着天一亮,宮門一開,便立時出宮,去請那能開寶盒的巧手師傅了。”
李治頭道:
“好,一定要保證他們有驚無險地出宮去尋着師傅,明白麽?”
德安剛應下,卻又一怔:
“主上的意思是……”
“淑妃多疑,若是太過順利的話,隻怕會再生枝節。
媚娘想不到,瑞安想不到,你還想不到,那便是這些年你跟着朕,學得不夠了。”
德安恍然,立時恭聲言是,又道太原王氏在京中的府上很是有些得用的人,眼下正派上用場。
李治搖頭道:
“不妥。
那幾路暗棋,朕還要留着,以待日後有更大的用處……
何況若是做得太明,蕭淑妃反而會懷疑。
你記着,處理這些事,要時時刻刻站在皇後的角度上考量……
眼下若果是她犯了這樣的事,會露自己的底兒麽?”
德安又是歎道李治神斷,于是便道:
“那……
是要安排誰呢?”
李治想了一想,卻道:
“叫明安去。
明安的身份最是适合。”
德安一怔,立時會意:
“主上的意思……
竟是還想借此良機,往蕭淑妃身邊兒再楔上一枚釘子?”
“不止是她,還有皇後。”
李治攏了攏青金龍袍的箭袖,放下手中的朱批,目光炯炯地看着前方:
“對皇後與太原王氏一族而言,他們是沒有意識到,于他們而言,王德才是這整個太極宮中,最能危害他們的存在的。
相反,隻怕他們還覺得,同氏同族同宗的情份,能讓王德出手護着他們。
隻是王德一向在朝中廷内,都是表現的持中中立,他們一時也摸不住他的心思。
如今若是王德最親重的明安出手,替他們解圍,他們立時會想到,這是王德的示好信号。
而淑妃也不傻,自然也會想到這一層。
可是朕料定了她在素節得儲位之前,是不敢也不能與王德翻臉的。
所以就算王德表現出來的是私心回護,她也隻能忍下。”
德安頭歎道:
“可到底淑妃的人是不會被明安傷着的,她所圖的事也是能成的。
所以日後師傅隻要稍加提,暗示她此番明爲阻止實爲護她行事,因爲師傅發現皇後有意攔截……
這樣淑妃便會承了他的情……
不過淑妃能信麽?”
“她自然不會信。
可出手的是明安,她又不得不信。”
德安立時明白了:
“當年之事……
明安看似是被昭儀娘娘與瑞安給害着的……
是以這些年來才明着看似極不得志。
想必淑妃也會認爲是他欲助昭儀娘娘之敵,使昭儀娘娘受難吧?”
李治頭,淡淡道:
“從來不能寬容真誠待人的淑妃,又怎麽會信如今的媚娘與明安之間,竟是這般的深厚交情?
自然是認定他要報仇的。
所以……
媚娘的計,便又成一重。
而且自今日起,朕對千秋萬春二殿一度失去的控制,也重新拿到了手中。”
李治目光灼灼,淡淡一笑。
德安頭,無聲應禮,悄然退下自去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