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
本宮不怕别的,就怕她自兒便跟着惠兒與本宮,沒吃過什麽苦。
若是此番因此事入了獄,染了些病根兒落下,卻是本宮對不起她,更對不起惠兒……
有公公這句話兒,自當安排得好。”
王德頭連稱是,又悄悄道:
“不止是文娘,便是娘娘安排的另外那兩個發事兒的孩兒,王德也給安排好啦!
眼下三人看似分囚在兩處牢中,可實則三人的監牢都隻靠着一道背靠背的牆,明安又是事先着人在裏面兒準備好一應的物事,連傳遞消息用的暗格也是準備好了……
他們三人便在自己牢中一言不發,也是無人會察覺的。”
媚娘會意,笑道:
“看來……
那外面兒守着的人裏,公公也安排了一兩個王蕭二方的眼目入内罷?”
王德淡淡一笑道:
“娘娘定計,若是王德不能配合,教那些人起了疑,卻是不好了。
若要教他們不起疑,自然便要方便他們能混起來。
可是若一下子混進來好些,一來恐生意外,二來麽,也會教他們對掖庭獄這處所在有所懷疑。
所以最好的辦法,便是故意給他們設些關卡,又不那麽難……
掖庭獄制,一組牢房獄頭帶獄官獄卒共二十八人,文娘與那兩個孩兒分處兩處牢房,也就是五十六人。
這五十六人中,隻需要安排進去千秋殿的兩個人,萬春殿的兩個人……
那便還有五十二人。
這十看一的場面,還是能好好兒地鎮住的。”
媚娘頭,含笑道:
“公公果然思慮周全,媚娘自愧不如。”
王德含笑,謙稱兩句,又正色道:
“不知娘娘接下來要如何行事……
主上眼下也想提前知曉,好方便至時靈活應變,是以眼下才借着來傳話兒的借口,着請娘娘明告。”
媚娘淡淡一笑道:
“也沒有什麽好行事的了……
三年前就已然布好的局,眼下隻待收用就行了。”
王德一怔:
“三年前便已然布好的局?”
媚娘頭,淡淡道:
“三年前,本宮因王公公之事,加之惠兒之事,曾一時起意,憤恨不平,着傳人借密道之便,入了萬春殿,安置下了一隻盒子……
當時倒也沒想好到底要借這盒子如何扳倒皇後的……
可如今看來,卻是到了用上的時候了。
王公公……”
媚娘轉身,看看左右,從懷中取出一方繡帕,交與王德道:
“今日我之所以教着文娘,故意在太極殿中與王皇後嘴,引得她大怒責于文娘,罰她入掖庭受苦,便是爲了這一招……”
王德立時會意道:
“老奴就呢!
這文娘是因着徐太妃的事情怨恨皇後不假,可是何故今日竟然敢當着朝中重臣們的面兒,指谪皇後當年有謀害太妃娘娘的嫌疑?
老奴初時隻道娘娘是爲了借文娘之口引發長孫太尉與諸臣對皇後的疑問與懷疑,進一步借眼下長孫太尉因王仁祐失言而怨恨王氏一族的機會,加深他們之間的間隙……
原來娘娘卻有後招啊!”
媚娘頭,淡淡道:
“雖則如此一來,皇後實在是受了冤枉,可到底也是能讓人将當年惠兒去世時的疑,與今日德妃之事聯系在了一起。
接下來……”
媚娘看着王德道:
“接下來就要看王公公你的了。”
王德一怔,看着媚娘:
“這卻是何意?”
媚娘不答反道:
“我過,當年我曾因一時之氣,着人暗中在萬春殿中放下了一隻盒子……
王公公覺得那裏面兒會裝着些什麽樣的東西呢?”
王德一怔,卻搖頭道:
“不知……
不過……依娘娘之慧,想必定是些叫皇後無法脫身的東西。
隻是娘娘此番之事,辦得未免有些太過莽撞……
若是此事被那心細如發的皇後發現,隻怕不隻會壞了娘娘的大事,也會替娘娘引禍上身。”
媚娘淡淡一笑:
“是呀……
當年我也是這般想的,所以我送入皇後宮中的,卻是一隻未存一物的空盒子。”
王德倏然瞪大了眼,半晌才道:
“……空……空盒?!”
媚娘淡笑不語,頭,半晌才道:
“當年送這盒子入萬春殿的,是六兒。
就算是他,也隻知道這是一隻盒子,裏面似乎是裝了一隻能夠教皇後倒台的玉钗……”
媚娘搖頭道:
“其實……
裏面兒什麽也沒裝,那隻是一隻盒子,而且還是一隻六兒也好,王皇後也罷,都根本打不開的盒子。”
王德更是訝異:
“一隻根本打不開的盒子……”
他若有所思。
媚娘輕輕一笑道:
“公公是不是想到了先年楊淑妃或者是吳王殿下送與時爲晉王的治郎的那隻寶盒呢?
沒錯,此物與那寶盒卻是有些關聯——是我特别尋了巧手匠人,暗中着制而成的。
若無一定的章法,是不能打開的。”
王德看了看媚娘:
“那娘娘送此盒入萬春殿,又有何用意呢?”
媚娘長出了口氣道:
“當時也隻是爲了解一解六兒與文娘心中的氣悶,也是想着他們兩個自幼便跟在惠兒身邊,眼見惠兒……”
她住口不言,半晌才輕道:
“所以當時六兒有意動手,我便想着借這打不開的盒子,叫他冒一番險,走一番萬春殿,也解一解氣——如此一來,便是不會武功的他一個不慎,被萬春殿裏發現了行迹,打開盒子,内裏也是什麽都沒有,自然也能保下性命。
隻是沒想到他竟如此機靈,順順當當地将此物送入了萬春殿,可又被李德獎師傅發現了蹤迹,不好再隐瞞治郎,所以便索性将此事一一告與治郎,也讓他安心……
可今日之事,卻教我想到,或者這隻盒子,能夠成爲決定今日元舅公對皇後一鬥中的決定性物證。
公公手上拿的這方帕子裏,有一封密信,是皇後當年在治郎登基之後,立四妃之前得于其父王仁祐的秘密回信。
裏面明确地表明了他們父女的态度——
他們父女明知李德妃身患風疾,也知道整個李氏家族之中,知道此事的人都不多……
但爲了能夠保證從蕭玉音身上分寵,卻必須得教李氏入宮……
所以王仁祐便收買宮中女史,以助其入宮……
王公公,這樣一封信,若是在今日露了出來,公公想一想,對正在借事彈劾皇後與王仁祐父女的元舅公,會是多大的助力?”
王德看着她,恍然道:
“原來如此……
難怪娘娘要事先安排那兩個新入宮的孩子,一個入千秋殿,将此事傳與蕭淑妃知曉,又‘不慎’搞得整個後宮都知曉;一個呢,便入萬春殿,一來扮做千秋殿與萬春殿之間的消息傳達的通道,二來也可以爲這封信做爲證物被提出的引線……
娘娘果然是深思過人!”
媚娘淡淡一笑道:
“哪裏便是深思過人,不過是之前的兒戲之事,給今日的情勢一個有利的前提罷了。
隻是王公公,今日之事,雖則已成泰半,可最關鍵的一條……
還在您這裏。”
王德看着媚娘,立時會意道:
“娘娘的意思……
是要老奴設法,在朝堂之上,讓那隻原本該是空空如也的寶盒中,出現這封信……是麽?”
媚娘含笑頭道:
“這樣的寶貝,今日能開它人倒也不少,便是德安來開,也是能輕易打得開的。
可是這些人裏,唯一一個能教元舅公深信斷然不會,也不能在太極殿衆目睽睽之下,在治郎諸多朝臣、皇後淑妃面前作假的人……
也隻有您了,王公公。”
王德輕輕一笑,伸手将信放在懷中,先是無言行了一禮,然後才淡淡道:
“娘娘客氣了,若娘娘當真想行此事,多得是合适的人選。
可娘娘選中老奴……
隻怕還是爲了可憐老奴這些年被這些舊事所折磨,心中郁結難下,所以給老奴一個出口氣兒的機會罷?
娘娘一片好意,老奴領會,更是感激不勝。
既然娘娘已然交代清楚,接下來的事,娘娘就不必挂懷,自有老奴行事。
而那文娘與那兩個孩子,娘娘放心,至多到今夜子時,必然由老奴着人送回娘娘宮中!”
時光倒流。
回到事發前的某個夜晚。
太極宮。
萬春殿。
蕭淑妃正例行往面上擦拭以桃花汁子與春雪初融第一道水,加了羊脂合成的雪霜,聽畢了身邊侍的回,突然停下了手,緩緩回頭,盯着那個跪在階下的女侍:
“你……
你從相識的人那裏知道,皇後處……
有些東西對本宮不利?”
侍女似是被這等氣勢吓着了,顫巍巍頭道:
“是……
是!”
蕭淑妃眯起眼,看着她:
“清楚。”
“是……是……”
侍女見蕭淑妃沒有動怒的意思,便鬥着膽道:
“娘娘也知,咱們殿下半年前得内司分了幾個新得用的侍女來伺候着。其中很有幾個人伶俐的,都極讨雍王殿下的喜,所以便被分到了雍王殿下那邊兒……”
蕭淑妃眯着眼:
“繼續。”
“是……
這……這些侍女中,有一個叫梅香的,便是最得雍王殿下喜歡的,娘娘可有印象?”
蕭淑妃努力回想一番,眼前浮現出一張嬌俏柔順,又不失老實乖巧的面孔來:
“你那個丫頭啊……本宮倒也還有些印象。
素節那孩子的确是喜歡她,莫是素節,便是本宮也是極喜歡這樣老實忠厚的好孩子……
怎麽,莫非此事與她有關?”
“是……娘娘有所不知,奴婢在下房裏,卻是與她鄰床而居的。平素裏也算玩得好,她又是個老實無甚心眼兒的人,有什麽話兒也不背着奴婢,所以奴婢平時與她在一塊兒時,便頗爲随意。
約摸是前日夜裏戌時,她因雍王殿下要留宿弘文館回不來,便無值回房早早睡了。本來奴婢也是那日正巧不當值,也早早睡下,聞得她進來,正想與她話兒呢,卻聽見窗外有人喊她,聽那聲音,竟似是千秋殿裏的一個新進侍。”
蕭淑妃聞言,登時沉下臉來:
“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