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
宮中突生大事,千秋殿蕭淑妃,密向唐高宗李治告,道立政殿昭儀武氏,有私會宮外男子之嫌。
李治疑而不信,蕭淑妃遂告,道自己前日夜中因事前往某殿,竟于黑暗之中被一男子從背後叫住,一番言語之後,她才驚覺對方竟是有心與立政殿昭儀武氏相會,而将自己誤認爲是武氏……
李治聞言更疑,乃問那男子之名,蕭淑妃告道:
“前罪臣劉洎之子劉弘業。”
李治聞言,微一思量便勃然變色,大怒,且出蕭淑妃之料,厲聲喝其不守宮規門禁漏夜外出,還意圖污他人清名。
蕭淑妃急而辯之,孰料李治伸手從幾上抽出一本前些時日方将遞上的太尉長孫無忌手書密折,擲于其面前,喝其自己細看。
蕭淑妃聞言大驚,急取其折觀之,面色大變,遂叩首哀告不止,道其折上之辭,自己全然不知,隻知有人将自己誤認爲武氏雲……
然李治不聽,隻着左右立時将蕭淑妃逐回己殿中,禁足不得外出。
……
是夜。
萬春殿中。
王皇後側耳聽了聽外面的吵鬧聲,不由淡淡一笑。
紅绡一旁立着,看她這般淡然,不由憂道:
“娘娘,咱們不做些什麽麽?”
“做什麽?”
“事已至此,隻怕很快便要查到咱們身上來……”
“查不到的,你且放心。”
王皇後淡淡道:
“當日,本宮當着她的臉面定要你去見那劉弘業,中間做個傳話兒人……
可是你并沒有去。
所以便是蕭淑妃反咬一口,也是咬不到咱們身上的。”
紅绡頭,依然微憂道:
“娘娘聖明,早已料到如此……
隻是此番可惜,竟然不知被誰将消息透與了長孫太尉,竟于蕭淑妃行動之前一日便密上奏表,告宮中有人意圖生事,謀污立政殿的名兒,還什麽是圖着能夠易母嗣子……
娘娘,這不是,不是……”
紅绡本想着您的名兒,可到底沒敢出口。
王皇後聞言,也是立時沉了臉色:
“他也是好大的膽子……
竟然敢将這一盆子的污水,全往本宮身上倒……
當真是以爲本宮敬他年長,又是朝中權臣,不敢怎麽他了。
哼!
若真論起來,到底是誰死誰生,還不一定呢!”
她閃了閃目光,然後歎了口氣,又道:
“不過倒也不奇怪……
究竟弘兒這孩子,太過惹人憐愛。
連帶着這武媚娘也受了人待見。
此番可不就是個好例子?
那長孫無忌爲了弘兒,甯可要得罪本宮,也要替他保下生母……
這等用意,也實在是不奇怪。”
紅绡咬着唇,了頭,然後輕道:
“那娘娘,此事,就此罷休了麽?”
王皇後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含笑:
“本宮知道你心急……
不過不必着急,早晚有一日,本宮會将那武媚娘拉下來,扔在你面前,任你收拾的。
眼下……
且容她得意幾日。”
紅绡一臉似被中心事的樣子,不好意思道:
“娘娘,紅绡不是那個意思……
紅绡隻是覺得可惜,難得安排得這般好機會……”
“沒有什麽可惜的,本宮從來也沒有指望過,一個劉弘業,能夠把武媚娘怎麽着。
本宮求的,一直都隻是希望陛下能夠在日後想起此事時,心裏對武媚娘存着個芥蒂便好了。”
紅绡瞪大了眼:
“娘娘的意思是……
此番本來就是爲了蕭淑妃麽……
可是娘娘,如此一來,娘娘也不是受了些質疑與朝臣們的不滿……”
“不滿歸不滿,到底,本宮還是中宮,他們還是會輔助本宮的。
隻要有本宮在這中宮之位上一日,便有得是機會修補這些。
倒是蕭淑妃。
若不趁着此時行些法子,隻怕以後便再難得手。
所以本宮此番,本來就是爲了能叫她吃些苦頭……
能扯下她來最好,若扯不下來,至少也要叫她徹底斷了最後一絲後路,無條件地跟着本宮走……成爲本宮的棋子。
你明白麽?
眼下的蕭淑妃,對陛下而言,已然是無任何意義。可是血脈情深乃是天性,隻要她手裏還捏着雍王素節那個賤胚子,那麽她就還是很有用的一枚棋子。”
王皇後冷笑。
次日。
午後。
立政殿中。
**廊庑之下。
媚娘守在炭火邊兒,抱着年幼的李弘,看着瑞安他們,一個個兒地忙着趁今日晴好,把東西一一搬出來,晾上一晾。
一側,文娘守在一邊兒,邊拿着東西逗李弘樂,一邊道:
“娘娘,昨夜裏,千秋殿快鬧成瘋了,可萬春殿一兒消息沒有……
會不會有什麽變故啊?”
媚娘擡了眼,看看她,又落下眼道:
“能有什麽變故?
左不過是如了她的意罷了。”
文娘一怔:
“娘娘如了她的意……
莫非這一切,都是皇後早早兒安排好了的?”
媚娘頭:
“多半是。
她此番,卻是一子雙吃的局。
若能成事,那自然是要害了我。
若是不能成事,卻也必然要将那蕭淑妃推了出去,做個替死鬼,毀了她在治郎心中最後一兒的機會。
所以起來,還是皇後狠毒。”
文娘頭,歎道:
“果然……
那娘娘,七葉一枝花此物,自從陳王殿下入了萬春殿後,您便教停下了……
眼下,卻還教她吃不吃?”
媚娘了無意趣,搖了搖頭:
“還是别吃了。
過了,有陳王在,許多事便不能做得太明白。”
文娘咬了咬下唇,卻不甘道:
“那……
難道就由着她這般如此地去?”
媚娘卻淡淡一笑道:
“誰由得她去了?
此番她把事态鬧得這般大,你覺得,長孫太尉會輕易放了她麽?
接下來的時候,她有得是要安撫的人了……
所以,我們接下來要做的,卻是另外一樁事。”
文娘一怔,卻立時會意道:
“娘娘的意思是……
宮外那人?”
媚娘寒聲冷目,語如落霜道:
“這些年來,我一直明裏暗裏,忍讓縱容着他,念着的,全是當年的一情份。
可是他呢?
這些年來一味地隻是怨天尤人,隻是想着這些有的無的……
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如此待他?
該給他些警告了。
否則莫治郎不能安心,我自己也不能安心。”
文娘眨了眨眼:
“那娘娘的意思是……
誰來辦這件事?”
“韋待價還在京中麽?”
“在。”
“去找他,把我的這番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他,讓他想個法子,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劉弘業調出長安,随便找個什麽餓不死的地方,扔着罷了!”
“是!”
……
永徽三年二月初。
因韋待價有奏,高宗李治着準,不念舊罪,特賜前罪臣之子劉弘業,君山令一職,着即時上任。
……
是夜。
立政殿中。
李治今日的心情,顯是大好。
一歸殿中,他便吵着要替媚娘梳發理妝,也不管媚娘早已洗濑睡下,竟直直将她拉了起來。
一番調笑之後,他又着人抱了一隻細犬來與媚娘。
媚娘見那細犬圓滾滾地直如一團雪球兒在地上滾來滾去,着實喜歡,當下便取了個名兒,就叫雪球,又着人好聲将養着,莫學之前的犬一個個早亡。
左右一一含笑應下,李治這才肯放松下來,拉了媚娘的手坐在一邊兒道:
“韋待價的事,是你做的罷?”
媚娘卻裝傻:
“韋大人怎麽了?”
李治見她如此,心知她一直以來都頗避諱涉及政事,于是也不再追究,隻是笑了一笑,将她好好兒抱在懷中,興沖沖直奔寝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