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什麽東西,生生地擠入肉中的疼痛。
這樣的疼痛,叫她不由自主地醒來,**着醒來。
睜開眼時,卻看見一張冰冷,沒有任何笑意的俏臉,從高處俯視着自己:
“醒了?
那……
是不是想些什麽了?”
她慢慢地道,接着進一步接近了她。
下意識地,她退了一步,然後倔強地擡起頭,冷冷道;
“你以爲隻不過一具假屍體,便能教娘娘放棄了憐奴麽?
哼,好一個單純的女子。
還是……
你們家的主人,便也是如此的?”
她沒有開口,隻是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忽然笑顔如花:
“你果然一片忠心隻爲你家主人呢……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再瞞着你什麽罷?”
她轉身,喚人,将她擡起。
她有些不安,卻仍舊淡定:
“終究還是忍不下去手了麽?
要給本姑娘一個痛快了麽?”
她回頭,笑語吟吟:
“是啊!
給你一個痛快。”
……
片刻之後。
太極宮中。
萬春殿前的角樓上。
被下了藥,不能動彈也不能話,嘴裏卻還是被塞了棉團,手腳也被綁起的憐奴,此刻已然沒有了半分要尋機逃跑的意志了:
她隻是怔怔地看着她再熟悉不過的,偌大而華麗的殿院中,那個正對着自己身邊的侍女,含笑頭,不見半兒不悅之色的華服女子。
忽然,那華服女子笑開了……
那樣的笑容……
那樣的笑容,她從來也沒有見過。
本來該哭的她,卻隻是在心底默默地念着這麽一句話,然後任由一塊墨色布當頭罩下,将她的世界,染成一片黑暗。
同一時刻。
太極宮。
萬春殿中。
正與紅绡笑吟吟地着話兒的王皇後,突然似乎感覺到了什麽,擡頭望着天際。
“娘娘怎麽了?”
紅绡看她有些怪異,不由輕道。
王皇後搖頭,茫然地抖了下肩膀:
“無事……
隻是本宮似乎感覺到,有什麽熟人在左右。”
“熟人麽……”
紅绡看了看那左右,卻搖頭道:
“沒見什麽人在這裏的……
娘娘是不是看錯了?”
“許是罷……”
王皇後頭,慢慢收起笑容,正色道:
“立政殿那邊兒……
可有什麽動靜?”
“倒是沒有。”
紅绡搖頭道:
“今日陛下龍體欠安,又因着前朝今晨上傳的大案,眼下可卻還在太極殿裏,與元舅公相議呢!
這一時半會兒的,怕是去不得立政殿……
娘娘是要去麽?”
王皇後轉過頭,看着滿眼期待的紅绡,卻失笑搖頭道:
“你啊……
太心急。
本宮過,早晚都會教你得償所願的。
莫急于這一時半刻。
記得,成大事者,需先可忍耐才是正要。”
紅绡嘟了嘟嘴,倒是不再别的。
半個時辰之後。
立政殿中。
寝殿之内。
媚娘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然後看着一邊兒立着的玉如道:
“她可了什麽?”
“卻還不曾,不過也快了。”
媚娘了頭,輕輕歎道:
“對她這樣的人,死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卻是她一直以來堅信着的東西,一朝被毀……
想必,此刻她也是萬念俱灰了。
至于以後麽……
她與不,也都無妨了。”
玉如一怔,卻道:
“娘子的意思是……
就此罷了?
可是那賤婢還什麽都沒……”
媚娘搖了搖頭,淡然道:
“此刻她能真話的機會,隻是一半對一半罷了。
畢竟于她而言,她一離開,便徹底将她忘記的王皇後可恨,造成這種局面的真正罪魁是我們,她又如何不恨?
這樣的女子,多半是一朝萬念俱滅時,便可瘋狂至死的……
還是免了被她設計利用,最終與皇後兩敗俱傷的結果爲妙。”
玉如眨了眨眼,不解道:
“那娘子此刻卻去料理這憐奴,是爲什麽?”
媚娘淡淡一笑道:
“爲了應付瑞安他們呀!
若是不做些什麽,隻怕他們也害怕……
可是眼下,我也實在是無心去應對這些。
隻要孩子安然出生……”
她一邊兒撫着腹,一邊兒作夢似地喃喃道:
“什麽都不緊要了。”
然而可惜的是,一切未能如她所願。
次日夜。
太極宮中忽傳大事,道立政殿中高宗李治寵侍娘子武氏,一朝不知何故,竟腹痛如絞。
高宗聞訊大驚,立時着令左右,延請藥王孫思邈,又嚴令左右,徹查此事因故。
……
是夜。
太極宮中。
立政殿,寝殿之内。
輕輕握着昏迷不醒,面色蒼白的媚娘之手,李治沉着一張鐵青的臉,再一次詢問旁邊一臉痛愧之色的瑞安:
“可查清了?
确定是她?”
“瑞安護衛不周,該當死罪!
可是此番已經查清,那在姐姐平日裏最愛食的蜜糖畢羅裏下了藥的,正是盧賢妃身邊的侍女!”
李治的臉色再沉了一分,半晌才輕輕道:
“可都交待了?”
瑞安不及回答,便有一聲清亮女聲傳了進來:
“回主上,都已然交待了。”
回話的,正是文娘。
此時的文娘卻與平日不同,一雙纖臂上,紗袖卷得老高;剛剛才洗過的手掌心,隐隐還散發着一股子花汁蜜露(唐時洗手用的香料,是用花瓣搗成汁液,摻了些花蜜和露水,還有些香脂皂粉制成的東西,價格昂貴,一般隻有宮中和上層貴族才有用),還有這花香也遮不得的一股子鐵鏽腥氣。
李治揚了揚眉,看着她:
“如何?”
文娘先行一禮,這才開口道:
“那賤婢已是全招了,那些東西是她家娘娘從皇後處得的東西。
皇後賞的時候,也是明了,那些東西不過是些瀉腹之藥,爲的是有些時候若是食積不下,便合用消食的。
結果盧賢妃也不知抱着什麽心思,便将這東西與那賤婢看了一看,還與她戲笑言道,若是此物被姐姐吃了,可不知是不是要将孩子也……”
文娘住了口,半晌咬牙道:
“左右不過是些難聽的話,于是那賤婢竟以爲她家主人是叫她來害姐姐的,又問了太醫,道此物若是少吃上一些,倒也無妨雲雲……
便竟拿了來,放了下在姐姐的心裏了。”
李治聞言,臉都已然變得炭一般墨,咬牙道:
“那賤婢眼下卻在何處?”
“文娘方才已經将她交與德安哥哥了,想必眼下,也還在招呼着呢。”
李治還沒言語,便忽聞得殿下一陣騷動,不多時,便見六兒奔入殿内道:
“主上,盧賢妃一身雪衣素冠,哭天抹淚兒地跪在立政殿前,是要給武姐姐腹中的孩子賠罪來了!”
李治終究還是忍不住,勃然大怒,立眉豎眼,咬牙哼道:
“皇兒還沒出事呢……
她倒是急着披了麻戴了孝了!!!”
咬了牙輕輕這一句,立時殿内鴉雀無聲。
又是一會兒,李治忍着氣,垂首看了眼身邊的媚娘,又哼一聲道:
“傳朕的話兒,既然她這麽喜愛穿素戴孝,那便着内司将她宮中一應的顔色衣裳(就是有色彩的衣服,除去白色以外的衣裳),各式冠飾一并收了,賞給宮裏下人侍女們用!
從今日起,賢妃盧氏,理教宮人不慎,生性輕狂不知恥,着賜禁足殿中一載!罰俸三載!!!”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