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
立政殿中。
寝殿之内。
媚娘挺着個大肚子,艱難地翻了一翻身,饒是有六兒與瑞安、文娘幾人在一邊兒扶着,她也是隻覺得自己胸臆之中煩悶欲嘔……
隻是這麽一個的動作麽?
她苦笑了一聲,暗暗歎息。
“姐姐看來身子不舒服得緊呢!
要不要召了孫老神仙來瞧一瞧?”
文娘見狀,不免憂心。
媚娘搖頭笑道:
“又能嬌貴到哪裏去呢?
不過是一時不适罷了……
明白些,這隻是孩子與我體質不合,所以才有些相性不佳。
等着孩子出世了,自然便好了。”
她這般,别人也自然不好再什麽,隻是個個憂心:
實在是此番媚娘懷胎之狀,大異常人,叫人不得不擔心。
媚娘見狀,也有意打亂他們的心思,笑問道:
“對了……
起孫老哥,最近倒是少見他,不知眼下如何?”
“姐姐大可安心,孫老神仙眼下由主上安排着,另辟了一處杏林爲百姓診治,一應使用,也都是主上暗地裏安排着免取……
正如他平生所願,歡喜得緊呢!”
媚娘長吐口氣,頭笑道:
“如此便好……
我總是擔心他那般閑雲野鶴的性子,擱在長安城中總是浪費了他的一身好本事。
眼下既然有這樣的機會……
那便是最好,那便是最好……”
又一會兒話,六兒便與瑞安一道,去看看那安胎藥熬得如何,隻留文娘與玉氏姐妹在身邊。
看看左右無人,媚娘悄聲問道:
“那孩子……
在萬春殿下當差,可還适應麽?”
“适應,又有什麽不适應的?
今日裏那樣大的陣仗,連主上都幫襯着娘子一道做戲,莫是那柳氏了,便是皇後也信了呢!”
回答她的,卻是玉明。
媚娘聞言,倒是長吐了口氣,半晌才道:
“如此便好……
如此便好……
那,尋着機會,便該行下一步棋了。”
文娘一側聽聞,不免有些擔憂道;:
“姐姐,是不是再等兩天呢?
你才方回宮中,又是因此事大爲勞動……
便是爲了主上與孩子,也當好生養兩三日才動手爲宜。”
她停了一停,又道:
“再不若,姐姐若是當真着急,那便由着文娘與二位玉姐姐行事便好。
姐姐隻要吩咐,咱們依着葫蘆總是能畫個瓢兒出來的。”
文娘的話,也深得玉氏姐妹之心,一并頭道:
“娘子,文娘得是,您眼下貴體玉身,實在不宜多勞多動。何況還有咱們……”
媚娘見她們三人如此殷切勸告,一時也無話可,便頭道:
“若果如此,也不是什麽壞事……
那,便由着你們罷。接下來……”
她向着三女招了招手,低聲地湊在她們耳邊,了些什麽。
同一時刻。
長安。
長孫府,書房中。
聽畢了阿羅的報,長孫無忌一時間,臉色陰沉。
半晌,他才擡頭看着阿羅道:
“确定了麽?”
“确定了。
這幾個月裏,那武媚娘一直都是住在芙蓉苑裏,此事已然無有可疑之處。
加之今日回宮時鬧出那番動靜……
多半,是主上已經猜出了皇後與淑妃的心思,爲了能讓武媚娘安心養胎,所以将武媚娘安排到了宮外居住,又借着這個理由,大張旗鼓地把濮王夫婦也調了回京……”
“是麽?
若是這一切,都是主上所安排的……
那他此番調濮王夫婦回京,果真就隻是爲了能教武媚娘在胎氣穩固之前,有個安全的居身之所麽?”
長孫無忌淡淡一笑,目光卻是不出的興奮:
“阿羅,你還是太不了解主上……
不,莫是你,這偌大的大唐太極宮,又有幾個人能真正懂得主上的心思?”
阿羅想了想,卻終究還是不得不默認頭:
就算他再怎麽不敢相信,這些日子以來的暗中查訪,在在都隻證明了一件事……
自己的主人,長孫無忌所猜測的,的确已然成了事實。
那個一直以來,被他們當成是孩子一般呵護着,愛寵着的當今主上,早已在不知不覺之間,成爲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
一個比他的父親,注定名垂千古的太宗皇帝李世民,也不稍遜色的人物。
沉默,他隻能沉默。
良久,長孫無忌才輕輕道:
“不過話回來,若非如此,倒也是無趣了……
阿羅,接下來,你要嚴密地注意着濮王府中的動向,無論是誰進出,怎麽進出,都要一一詳記,禀報與老夫,明白麽?”
“主人,阿羅明白,不過……莫非主人覺得主上這些日子,會爲了什麽别的目的而造訪濮王府?”
長孫無忌聞言,卻隻是含笑不語。
……
同一時刻。
太極宮。
立政殿,西配殿中。
自從媚娘暫時出宮,居于芙蓉苑那一刻起,李治便已經習慣在這裏處理政事了,尤其是一些他認爲,目下還不宜讓任何人發現,尤其是自己的舅舅長孫無忌發現的政事。
此刻,他也一樣,審閱着今日影衛報上的密折。
批到了一半,他看着密折上所書寫的“元舅公大人”五字,突然便想起了媚娘,于是回頭看着德安:
“可安睡下了?”
“方才去看過了,已然上了榻,瑞安與六兒一個去取藥,一個去支領安息香(唐時宮廷中,由大食波斯等國進貢的特殊香料,據是孕婦也可以少量取用的一種香,在當時十分珍貴,前文中出現時沒有詳細寫明,而且也寫得很廉價,真是抱歉了)了。”
德安答。
李治聞得安息香三字,便是立時皺眉道:
“怎麽這個時候便要用安息香了……
可還是夜寝不安麽?
請了孫道長來沒有?”
德安一邊兒上前替李治接下手中書簡,跟着他一路走向媚娘寝殿一邊兒輕道:
“瑞安是要請的,可是武姐姐止住了。
她她也隻是因着近些日子思慮過多睡得不好,并無什麽特别反應在。
不過饒是如此,瑞安也召了幾個靠得住的太醫問過了。
太醫們都,武姐姐這恐怕是因着胎兒成形,又是男胎,必然好動多動,擾得母體不安的緣故……
隻要配好了安息香,好好兒睡下,也就無事了。”
李治聞言,這才長出了口氣,腳步也放慢了些,道:
“既然如此,那你明日便将此事告知王德,便是朕的話兒:
自明日起,但凡宮中得貢的新品安息香,一律交與孫道長處置好了之後,直接送到太極殿去……
當然,到了太極殿之後,你便直接取了來,放在立政殿裏就好。
這樣瑞安也不必時日因着取這麽子東西,離得媚娘身側半日。
眼下她可是最吃緊的時候,瑞安能不離身,還是别離身的好。”
德安口中稱是,又問道:
“那主上,若是其他幾殿的娘娘們要用安息香怎麽辦?”
李治皺眉,不悅道:
“朕都了,隻取今年得貢的新香來……
往年裏那些香,就不能用了麽?”
德安不由苦笑道:
“主上這話可是得不是了……
您不比誰明白,那安息香一旦放得陳了,香味兒有異自且不提,便是藥性也多少減弱了呢!
這樣……
怕是其他幾殿下的都會不滿吧?”
李治實在沒了耐性,停步轉身負手,對着德安一揚眉道:
“朕都了,這東西是放在朕的太極殿裏!
怎麽,還有人要跟朕搶東西用麽?
德安,你這幾日是怎麽了?
聽話兒也是不似以前一樣聽得明白了。
可是出什麽事了?”
德安一怔,立時省悟,自己竟然又走了神,不由一張臉漲得通紅。
半晌,他才讷讷道:
“不……
是德安不好……
德安沒用心,還請主上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