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高宗中宮皇後王氏,因省親歸家中,偶得一女,姿容端麗,品性妙莊,心喜。
兼之近正因其寵侍憐奴故死,遂着賜與其王姓,更當場立入宮冊,以封爲尚衣。
……
“這麽快啊……”
是夜,長安城中芙蓉苑内。
聞得六兒來報,媚娘微微訝然:
“我還以爲,她至少是要等着八月十五的時候,再開了這個口呢!”
六兒卻道:
“怕是等不及了呢!
到底,姐姐眼下已然是有孕七月了,再過兩三個月,便是要誕下皇子之時。
于皇後而言,此時若不得良侍,隻怕要壞大事。”
媚娘頭,淡淡道:
“也難怪她會如此。
那個孩子,可還都好?”
六兒會意,頭道:
“姐姐自且安心,那孩子可是德安公公與蘇兒姑姑親自挑了出來的……
若不好,自然是不成事的。”
媚娘頭,想了一想道:
“不過……
雖然她是好的,皇後卻也未必便立時信了她,聽了她的……
是不是?”
六兒頭道:
“到底這信任一事,卻遠非一時一刻,可以成之啊!”
媚娘也頭,想了一想皺眉道:
“可是對咱們而言,眼下最緊要的,卻還是要讓這孩子盡快得到皇後的寵信啊!
六兒,你可有什麽法子?”
六兒眨了眨眼:
“這……
若是蕭淑妃,倒也不難辦,可是這皇後……”
媚娘倒也了解六兒未宣之語,頭歎道:
“皇後性情多疑,一時之間要她信人,的确是不易……
那……也隻有稍做些犧牲了。”
六兒一怔,眨了眨眼,看着媚娘道:
“姐姐的意思是……”
媚娘不語,隻是向六兒招了招手,待到六兒附了耳朵到媚娘口邊時,又嘀咕了幾句。
六兒聽得一臉驚心,又是贊歎不已。
半晌,他才頭道:
“是極,是極!
若是如此,那皇後再無不信的理了!”
媚娘含笑頭,又道:
“既然如此,你便去安排罷!”
“是!”
……
是夜。
太極宮。
太極殿内。
李治聞得德安來報,一時訝然道:
“什麽?!
媚娘眼下便要回宮?!
可她胎氣将足七月,不是了要她在宮外平平安安産下皇兒,再作他議的麽?”
德安卻道:
“主上的心意,姐姐自是領會的,可是到底她也是有自己的一番安排。
其實主上本也不必太過擔憂。
孫老神仙也了,眼下姐姐有孕已足七月,胎氣穩固,輕易也是掉不得的。”
李治沉默,半晌才歎道:
“她又是有什麽鬼心思了……
罷了,回來也好,回來也好……
省得朕日日裏替她母子憂心。
你且去安排一番罷!”
“是,不過主上,武姐姐還有一事,需得主上知悉……”
一邊兒,德安一邊兒将口,附在了李治的耳邊。
永徽二年七月二十一。
晨起。
太極宮。
萬春殿。
寝殿之中。
“啪”地一聲,王皇後手中的牙梳,被重重地拍在了桌面上。
倏然轉首,一雙已然失了當日平靜美麗的杏眸,緊緊地瞪着身後站着的侍女:
“你……
你什麽?!”
那侍女行了一禮,溫順地道:
“回娘娘,方才婢偶然經過太極殿時,聽得那德安公公正于密處吩咐着幾個心腹侍,要他們今日去芙蓉苑裏接那位貴人時,千萬要心些。
尤其一路上不可颠簸,否則傷了那位貴人的胎氣,陛下是要動大怒的。
婢一時好奇心起,便隻做臨淨宮女(就是宮裏最低階的宮女,手提藍子随時走動在宮裏各處,看到地上有髒東西就撿起來,這是隻有唐時才有的一項特,很多普通老百姓家裏也有這樣的使用人,不過叫臨淨侍女)在一旁邊一路跟着,直到了北門上……
然後才看到那些侍們由德安公公的兩個心腹徒弟清和與明和帶着,駕了一輛陛下用的簡便玉辂,一路行出了北宮門。
婢想着,這般大的陣勢,加上又提及那貴人有孕在身……
想必便是那位立政殿的武娘子了。
隻是婢這些時日以來,卻未曾聽聞武娘子得了皇後娘娘的令,或者是得了陛下的旨,準予出宮……
所以婢才憂心娘子玉體,向娘娘來報。
到底,娘娘與娘子也是交情匪淺的,娘娘又是一向關愛她的身子,若是此時出了什麽差錯,娘娘心痛也來不及。”
王皇後定定地瞧着她,目光流轉:
“你你跟了他們許久……
直跟到了北宮門?!”
“是。”
“無人察覺麽?”
“無人。”
“爲何?”
“這個……
婢也不知。
約摸是婢這張面孔太過普通,那些侍也混不在意罷?
或者……”
那侍女想了一想,若有所思道:
“或者……
與婢從太極殿下出來時,因爲一時貪玩,撿了不知哪位殿下當值的内監的腰牌子在腰裏挂着好玩的事情有些關系罷?”
王皇後更加詫異,眼睛也瞪得更大:
“你……
你便帶着那别人的腰牌子,一路跟着他們到了北宮門!?
你也不怕的麽?”
侍女似有些訝然,又似頗爲歡喜道:
“多謝娘娘關懷……
不過婢在府中時,常常這樣與姐姐們頑笑習慣了的,早就知道越是表現得坦然無畏,越是不易受人懷疑了……
啊,還請娘娘務要将這些告訴主人……
主人生起氣可是不好……”
王皇後怔怔地盯着她看了許久,半晌突然笑道:
“無妨……
這等事,父親還是不會挂在心上的。
好的,本宮也知道了,你自去忙你的罷!”
侍女行禮,欲退,卻又被王皇後叫住:
“你……
叫什麽名字?”
“回娘娘,婢名喚紅绡。”
王皇後頭,含笑看她下去,然後才自語道:
“紅绡麽……
果然好名字,人也是極純厚,就是不知……”
她一邊兒梳理着長發,嘴角卻浮起一絲淡淡笑容道:
“就是不知……
你到底是真純厚呢……
還是假純厚?”
……
是日午後。
太極宮。
北門角衛,一朝突然奔至太極殿,向李治密報:
“立政殿武娘子芳駕歸時,不知爲何竟受驚吓,馬兒撅蹄,将馬車整個掀番在地。”
李治聞言大驚,立時厲聲喝問:
“娘子可曾有事!?”
“主上大可安心,娘子萬幸,出發之前,突因身體不适,強着坐在了第二輛車上,結果堪堪躲過一劫。
眼下雖然受了些驚吓,可人卻是安然無恙,此刻已歸立政殿休息了。”
……
同一時刻。
萬春殿**裏。
王皇後站得遠遠地,看着那個叫紅绡的侍女,一臉陰沉而憤恨地瞪着面前那株牡丹:
“你居然沒死……
你居然沒死?!”
聽着她細微而輕巧的聲音,王皇後淡淡一笑,轉身看着同樣含笑的母親:
“母親早就知道了?
所以才特意地安排了她入宮?”
“可不是?
若論起來,當直是天助我兒了……
這丫頭在咱們府中蜇伏了這些年,一直不顯山不露水兒的,這一聽聞女兒你身邊的憐奴去了,立時便顯出她來了……
爲母初時還覺得有些奇怪,便仔細地去查了一查她,結果發現她竟然是當年被武媚娘之父奪了應國公封号,一氣之下上吊自盡不成,卻被世人嘲笑一生,最終潦倒落泊,貧病而死的那個錢商妾所生之女……
家破人亡之恨,怕是她不能釋懷呢!”
王皇後頭,淡淡笑道:
“果然是塊上好的料子……
母親有勞了。”
柳氏了頭,随即又歎道:
“就是性子太急,你瞧瞧,這才初入宮中,便對着那武媚娘下了這麽重的手……”
王皇後淡淡一笑,卻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