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
承慶殿中。
崔貴妃端坐正殿之中,垂着微彎的睫毛,靜靜聽着侍清兒,一一回報。
半晌,她才歎道:
“這才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若是皇後姐姐肯安安份份做她的皇後,平平常常生下她的子女,爲陛下添兒育女……
想必也不會有今日這般自斷後路的事情發生。”
清兒撇着嘴道:
“娘娘您也太過好心了……
瞧瞧她自進宮來,都對您做了些什麽……
您倒好,還是一心二心地念着她。”
崔貴妃淡淡一笑道:
“本便是姐妹一場,相好又屬正常。
也無什麽可恨可怨的……
隻是苦了她,自己爲難自己。
對了,那武娘子處,可有什麽動靜?”
清兒皺眉道:
“娘娘,依清兒之見,您呀,還是少信些人的好。
别個不提,這武媚娘,宮裏哪一個不是知道她最不安分的?
再者您究竟出身高貴,非同凡女。
若是您這般一味纡尊降貴地與之結交……
也是不好。”
崔貴妃淡淡一笑道:
“本宮從來沒有覺得她安分過,也從來沒有完全信過她。”
清兒頭道:
“這才是好。
起來,這武媚娘怕是宮裏最叫人忌憚的女子了。
這大唐内廷上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若皇後是狐,淑妃是狼,那她武媚娘便是一頭猛虎……
當年整治倒了韋昭容之事,可是天下皆知呢!”
崔貴妃頭道:
“不過也正因如此,本宮才看上了她……
到底,她能以當年一介才人,且極爲先帝記恨的身分一朝而扳倒韋氏……
這樣的女子,的确是相當的本事。
而在這宮中,眼下看來她卻又是最教陛下在意的一個……
所以清兒,不得,咱們還是要好好兒地與這位立政殿未來之主,打些好關系才是。”
清兒聞言,立時瞪大了眼:
“娘娘您什麽哪?!
什麽叫立政殿未來之主……”
“也沒甚麽好稀奇的罷?
爲了她,陛下連宸妃這樣大逆不道,有失帝威的妃号都提了出來……
眼下她又身懷有孕……
多半這事兒,是就此定下了。”
清兒張了張嘴,可終究還是沒能出口。
半晌,她才猶豫道:
“可娘娘……
那立政殿……”
“本宮自然知道這立政殿,眼下于我大唐,是何等意義。
可你也看到了,且不陛下态度。
便是那些老臣們,也是個個一副甯可容忍武媚娘這樣的微末女侍入住,也不肯教正朝國母進居的态度。
爲什麽?
因爲立政殿眼下,已然不是什麽皇後寝殿了,而是文德大聖皇後寝殿才對。”
崔貴妃慢慢道。
清兒眨了眨眼,不解:
“這……有什麽不一樣麽?”
崔貴妃失笑:
“自然不一樣。
皇後寝殿,是諸代皇後所居。
而文德大聖揀後寝殿……”
她轉首,看着清兒,目光明亮得出奇:
“那便自然隻有文德大聖皇後可居了。”
立時,清兒會意,拍着手笑道:
“是了是了!
這才是呢!
那立政殿眼下,可不就是座靈寝麽?
虧得那些蠢女人們還争來搶去的……
活該她們失寵!”
哈哈笑了一會兒,她又忽然想到一件事,憂道:
“可是娘娘,那武媚娘卻未必不知此事啊……
若是她知道,那又爲何一直居于其中,閉門不出?”
“一來是因爲她眼下身分低微,又有孕迹。
以皇後姐姐的手段,她一旦踏出立政殿,這孩子便是再難保住。
而于她這樣的女人而言,這孩子有多重要……
所以,她會做這樣的選擇,倒也是在情在理。”
清兒頭,輕輕哼了一聲道:
“可不是麽?
她那等身分低微的女子,除了能借子得母貴之外……
想必也是無二路可走了。
至于皇後麽,她一向忌她甚深,有這樣的打算,本也理所當然。”
崔貴妃頭,又道:
“二來麽……
這立政殿在咱們這些看得明白的人眼裏,自然是廢殿一座。
可于她而言,卻也是個機會。
若是能得坐在這立政殿裏,穩當當得妃得嫔……
也算是她一生的造化了。”
清兒卻冷笑道:
“娘娘您這可錯了,依清兒之見,她這心思,卻是盯着鳳冠呢!
不然做什麽皇後總是找她麻煩?”
崔貴妃卻搖頭道:
“本宮與她結識這些日子以來,私下也聯絡不少。
你這些話兒,還是别急着下定論。
依本宮看來……
她卻當真是個知道取舍的女子呢!
所以,眼下咱們還是好好兒與她相處得好。
不得日後一旦本宮有所進益,需她相助之時……
她卻是會最出乎意料地,肯出手助咱們一把的人呢!”
同一時刻。
千秋殿中。
寝殿之内,沐泉殿(就相當于今日的浴室,但是大得多。而且唐時所有皇宮都因地利之便,引有溫泉水,所以人家這裏的沐泉殿,可就真的是沐浴在溫泉裏的意思了!)内。
蕭淑妃一身香脂雪肌,泡在擱了**沒藥的木桶裏,好生洗了幹淨之後,這才慵懶出浴,貓兒一般地由着二名侍兒扶着,披上薄透紗織(一種浴衣),緩緩地走向浴池泉水邊。
眼瞅着那一池熱氣騰騰的泉水,蕭淑妃便覺得有些微微發汗。
想了一想,她咬着下唇,扶着一邊兒的藥兒,心地伸出一隻如雪團兒般的腳,了泉水試溫。
還好,溫度正宜。
她放了下心,披着紗織走入溫泉之中。
立時,一身雪白的紗織便打濕透明,依然美好的**,便被一層透明微濕,在燭光下閃着銀光的紗織裹着……
若有個正常男子在場,隻怕此刻已然是欲火急升,難以止捱了。
不過蕭淑妃雖然平日任性妄爲,卻到底是大家出身。
因此盡管殿内也有監,她卻隻是叫了些女官女侍們,在近旁侍浴。
事實上,一直以來皆是如此,她并不喜歡自己在入浴的時候,身邊有太多的人,更不能容得下有男人在身側時,自己入浴。
哪怕那樣的人,已然不能稱爲男人。
她暗暗地想。
泡了一會兒,她覺得全身松散,酥綿欲化,便微微閉了眼,紅唇微微翕動:
“藥兒……”
“娘娘。”
藥兒聞得輕喚,立時上前一步。
蕭淑妃也不擡頭,隻懶懶道:
“事情……
可安排好了?”
藥兒心道:
“娘娘盡可安心。
藥兒早就準備好了。”
蕭淑妃頭,又問道:
“那……
準備的都有些什麽?”
藥兒輕笑道:
“既然是要進給皇後娘娘的人物……
自然是挑了最能讨她喜歡的……”
淑妃聞言,淡淡一笑,不多言語。
是夜。
夜色深沉,已然近子時。
長安。
芙蓉苑内。
媚娘微微兒眯了眯眼,聽着六兒的回,半晌才道:
“可知蕭淑妃安排着要進宮的,是什麽人?”
“回姐姐的話兒,蕭淑妃此番倒是機靈,淨挑了些皇後最對口的人入宮。”
六兒含笑道:
“西域來的巫頭三五人,安排成了并州都督送入宮中的法師。
另外,還在咱們大唐境内,挑了好些有名的法師,巫師,方士……
都是借引着并州都督的名兒入的宮。”
“并州?”
媚娘倏地睜開眼,半晌才又眯了起來:
“她這又想把我給扯進去呢……
且不理她。
你隻将此事知會與治郎,請他務必安排着,不教那并州都督與應國公府上,以後再有什麽瓜葛便好。”
六兒笑道:
“主上知道這事兒,卻是早于姐姐……好歹也是守着宮裏的,一個時辰前便下了旨,借口前些日子姐姐母家府上有封不肯具名兒的密奏上來,參了那并州都督一本……
眼下隻怕并州那邊兒呀,已然是應國公府與都督府兩邊兒都得了密報了,正鬧得不可開交呢。
想必以後任誰也不會相信姐姐與此事有什麽瓜葛了。”
媚娘頭,又想了一想道:
“起來,蕭淑妃此計,倒也頗爲穩妥。
畢竟眼下皇後雖然行事諸多不端,卻始終做得不留痕迹,冷靜至極。
若是能尋得什麽可破她這般穩紮穩打之法……
也許,還真能成些大事。”
六兒會意:
“那姐姐的意思是……
利用這般機會,安排個人進去?”
媚娘想了一想,卻頭道:
“不錯……
你去告訴治郎,便是我的,要尋一個真正的大神棍,大騙徒,想法子引入蕭淑妃視線之中……
再由她引給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