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政殿。
媚娘安安穩穩地在李治懷中,微閉雙眼,享受這片刻幸福。
不知爲何,李治卻突然長歎一聲。
“治郎怎麽好端端地,歎起氣來?”
媚娘眼也不睜,隻是伸手将李治抱得更緊了些兒。
李治沉默,良久才道:
“你是故意叫我發落他的麽?”
媚娘不語,然而李治卻依然感覺得到,懷中的她,身子微微一動,然後便如孩子般地緊緊抱住了他。
李治再歎了口氣,也将她抱得更緊些,這才喃喃道:
“其實便是你不這般做……我也不會疑你的啊!
是他先找上的你,論起來,本與你無關的。”
媚娘依然不言不語,隻是沉默着抱緊李治。
李治不問,也不再多言,隻是緊緊地抱着她。
……
次日。
朝後。
李治正在帶着德安等人梳理卷宗,便見瑞安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見着李治便是一叩首才道:
“主上,韋大人那邊兒有信兒了。”
李治眯了眯眼,看了眼德安:
“罷!”
“是,那韋大人,此番雖則是劉弘業有心借此機會謀得私仇,不過到底也是揭出了些事……
那鴻胪寺多年來不法收受,卻也在其中!”
李治立時眯了眼:
“鴻胪寺……”
他輕輕念了一念,卻看了眼德安,德安會意,立時便着清和去傳李雲入殿。
不多時,李雲到來,李治也不多言,隻手書一封密旨,交與他道:
“拿上這道朕的手書旨意,去找大理寺的狄仁傑!”
李雲會意,立時退下。
是夜。
立政殿。
媚娘聞得瑞安來報,不由沉默,良久才輕輕道:
“你治郎……
已然是預備着要對長孫太尉動手了?”
“是!”
瑞安歡喜道:
“這下子,主上多少也是能如己願了……”
“不一定罷?”
媚娘一邊兒着這樣的話,一邊兒緩緩起身,看着殿外:
“他……
當真是打算借此機會對長孫太尉有所動作麽?”
瑞安一怔,卻道:
“那……
那是何意?”
媚娘不語,良久才輕輕道:
“我記得,那個李義府,正好這幾日在朝中理事……是也不是?”
“是。”
“你去傳他……我想見他一面。”
……
次日。
朝後。
禁苑之中。
一身獵裝的李治聽畢了李雲的回報,默默了頭道:
“告訴狄仁傑,繼續查下去。”
“是!”
又停了片刻,李治不見他有要退下的意思,不由疑道:
“怎麽?還有什麽事?”
李雲猶豫了一下,這才緩緩道:
“主上,武娘子昨日……”
“不必了,朕不會聽任何關于媚娘的回。”
李治斷然地陰着臉色道:
“她有何事,自有瑞安來,你不必理!”
“是!臣知罪!”
眼見李雲退了下去,侍立一側的德安不由上前一步,悄聲道:
“主上,是不是德安去問一問?”
“不必,她做的事,朕多半也知道些。”
李治淡淡擡手,輕撫着面前的一朵菊花道:
“到底她也是爲朕好……而且她做的事,正是朕希望有人做的……
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德安聞言,也不好再些什麽,隻是了頭,退在一側守着。
不多時,卻見王皇後帶着一隊侍女諸從,前來園中。
意外見到李治,王皇後驚喜異常,上前一步道:
“參見陛下……”
李治卻未曾料及在這兒見到她,一時之間有些怔忡,不過很快地,他便沉着應道:
“許久不見,不知皇後近來如何?”
“妾謝陛下關愛。”
皇後面上泛起兩朵紅雲,剛欲些什麽,卻見一個侍匆匆奔來,急道;
“參見陛下!陛下不好啦!
淑妃娘娘身子大不安!”
李治正愁無可脫身,聞言當時眼前一亮道:
“究竟是怎麽回事!?還不速速帶朕前去!”
……
看着李治遠去的背影,皇後染成丹蔻色的指甲,深深地,深深地陷入了掌心肉中。
良久,她才寒聲低道:
“憐奴……”
“在!”
“既然她連這個時候都不安分……
你便安排着,教她好好安分些時日罷!”
“是!”
……
是夜。
立政殿中。
媚娘正由着文娘梳理長發,預備着更衣入寝,便見瑞安匆匆奔入,附于她耳邊,聲了幾句。
立時,她沉下臉來,看着瑞安:
“何時動的手?”
“左不過今日下午。”
媚娘眯了眯眼:
“好端端的,她爲何突然要對蕭淑妃動手?”
“似乎……是因爲今日午後之時,主上在禁苑園中遇上了皇後,還沒上兩句話兒呢,淑妃這邊兒就傳了信兒來,把主上招走了。”
媚娘也是立時皺眉:
“是麽?多半是治郎自己的心思了……
他也是的,明知皇後正欲借此良機親近他一番……
如此一來,豈非明着叫王蕭二人不合?”
瑞安卻詫笑道:
“姐姐這話從何起?
向來主上不都是如此希望她們二人内鬥的麽?”
“可眼下卻不是這等時候啊……”
媚娘皺眉道,片刻又歎氣:
“罷了……
治郎向來如此,治理前朝之事,他便是頭頭是理,可一涉及後宮……那不鬧個驚天動地,隻怕他是不肯收手的。
可眼下這等情景……哪裏是能叫他挑得起火來的時候呢!”
歎了口氣,媚娘道:
“到底,還是前些日子劉弘業之事……
教治郎心裏坐下了不安……
唉!
想不到我千防萬防,左算右想……
到底還是被治郎落了心病。”
瑞安一怔卻道:
“姐姐這是什麽意思?”
媚娘不語,良久才輕輕道:
“你可知爲何我定要你去見治郎,将這劉弘業一事,告知與他?”
瑞安搖頭。
媚娘輕輕道:
“那是因爲,若是我親口對治郎及此事,便成了是我在向治郎請求……
請求他出手相助劉弘業。
那治郎心中,又是何等滋味呢?”
瑞安立時明白,歎道:
“也是……得也是啊……
若主上的心性,想到這一層上去,卻是理所當然……
便不是主上,多半這等事,也是不好……
那姐姐的意思是,此番主上之所以挑得皇後與淑妃内鬥,卻是在遷怒麽?”
媚娘頭。
瑞安想了一想,卻也道:
“若果如此,倒也無妨罷?
一來可教主上松洩些心郁,二來也可叫皇後與淑妃鬥個兩敗俱傷……
好事一件啊!”
媚娘卻搖頭,憂心道:
“問題是,眼下卻不是這等合适之機啊!
須知眼下治郎正一心二心地處置關隴一系之事……此時若再教氏族一系繼續内鬥下去……
那些真正意存不軌的人,便必然要借此機會,大興其勢了。”
瑞安悚然而驚:
“姐姐指的是……”
他未完,卻隻看着媚娘頭,于是急道:
“那……那如何是好?”
媚娘垂首,微微思量一番,然後突然拿了紙筆,仔細書信一封,交與瑞安道:
“你去将此信交與治郎一觀,然後告訴他,這是我請他托影衛代傳與濮王殿下的信……明白了麽?”
瑞安領命而去,隻留媚娘一人在原地憂道:
“但願……
但願隻是我一片心機白費才好……”
一個時辰之後。
太極殿中。
李治坐在殿上,手捧一本書卷,仔細閱着。
一側。德安垂手侍立。
好一會兒,他才放下手中書卷,淡淡問道:
“媚娘那封信,你也看了,如何?”
德安先回了應,這才道:
“武姐姐所憂極爲中肯。
主上此番……卻是有些過激了。”
李治歎了口氣,半晌才道:
“此番媚娘卻是誤會了朕……便是朕再如何不喜那劉弘業,這公私是非,朕還是分得清……
今日之事,其實也是朕有心而爲之……
你可想過若是二派漸衰之後……高陽公主跟她後面站着的兩個人,會無所動靜麽?
朕要的,便是他們這個動靜。”
德安一怔,卻訝然道:
“主上莫非是意圖引蛇出洞?”
李治不答,半晌才道:
“料敵機先,始終不若将敵掌握于朕之手中。”
德安想了一想,始終還是覺得,此番李治如此之态,多半還是因着媚娘之事而遷怒……
不過到底李治向來善于反敗爲勝,化不利爲己利……
倒也無謂了。
于是,德安便笑着應和兩句。
李治眼見他如此,知道這種連自己都服不得的話兒,多半他也是聽信不得,索性便由得他去,然後舉高手中書卷擋了臉才道:
“媚娘這幾日身子可大好些了?”
“平日裏吃着藥呢,大好多了。”
“嗯……那,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摻過去了罷?”
“還是一如既往,萬春千秋二殿裏,總是少不了的那些髒東西往立政殿裏送。
不過文娘謹慎,瑞安機靈,加之六兒又是極忠于姐姐的,這些東西,一應是近不了姐姐的身子。”
“如此最好……
對了,那些皇後母親安排着進宮裏的巫人,可處理得如何了?”
“眼下卻全都是咱們安排着的人物了。
主上安心,既然是做長久之計,必然是穩妥爲先……所以每隔兩三個月,才悄悄兒地以一人易以人……
便是在咱們沒有動手之前,皇後處的巫人便是這樣換法……總是不教長久,是以也是沒起疑的。”
李治這才頭道:
“如此甚好……不過也差不多……”
他看着瑞安,目光中微有深意:
“該到收網,得魚之時了。”
瑞安一怔,卻立時頭笑道:
“主上英明!”
永徽元年十一月初十。
太極宮中忽傳奇事。
萬春殿中皇後王氏,平素吃齋禮佛之事甚多。
然一朝竟被宮人揭發,其素來所奉之佛,實爲巫術,且頗有借此法以行咒害之事。
一時間宮中紛紛揚揚,盡是議論之聲,更有蕭淑妃處傳出議論,道曾于某年某月某日雲雲,于千秋殿中發現咒殺用之草偶。
立時,蕭淑妃上表哭訴其傷,衆議紛紛,皆指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