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無事,無論男女,朕都總是想着法兒地給他定了這個名兒便是。
嗯……”
李治隻手撫颌,思慮半晌才認真道:
“若是皇兒,自然是弘字。
若是女兒……
那……便叫妅(古代女子名字用字,當然,真正的唐時有沒有叫這個名字的,我不知道。這裏隻是用一用。請大家了解。)罷!”
李治含笑道:
“妅者,同虹也。”
德安看着李治這幾日辛勞,的确是難得這般好心性,想也是早晚的事,便也跟着笑道:
“主上這般定,倒是叫德安不解了……
既然有心定之爲虹,那便索性便取虹字爲公主之名如何?
爲何非得易而爲妅?
主上,這妅之一字,德安可記得,主上過是從女工(女工的音、意都同女紅,這裏明,請大家不要念錯哦!電視劇裏已然有錯了很多次了。)而來,起來卻是當真配不上咱們帝女之尊呢!”
李治卻頭笑道:
“論當如此……
不過虹之一字,曆來有言道爲類龍之屬,入水而飲,因非龍屬而以蟲身作龍之态,是故此虹之意。
這樣的字……雖然有美儀止之妙齡少女之意,又怎麽能用在朕的女兒身上?”
德安想了想,倒也頭笑道:
“是極是極,這虹字可不就是個從蟲之側麽?
倒确是有些以蟲身作龍态的意思,是不好。
咱們天子之女,自然是真龍之女,便不是龍公主,那也得是龍女才是。怎麽會是假龍?
主上得是。”
李治聽得德安這般言,益發得意洋洋:
“正是呢!
朕與媚娘的孩兒,自然非同凡響。
又豈是類龍之蟲?
不過你得倒也是,這妅一字,到底也是出于家之氣……”
認真想了一番,李治一揮袖,淡淡一笑道:
“不過再仔細一想,倒也無妨……
自古以來,但凡帝女之名,皆爲世人所避諱,且尊如貴胄。
所以……
隻要朕的女兒是這名字,日後,這妅字,必然也當是大行于世,爲人視爲尊貴之名才是!”
德安頭,會意笑道:
“便如主上方才所言,若是武姐姐生了個皇子,便定要取名爲弘麽?
卻不是……
莫不是……”
李治含笑:
“自然是弓口弘。”
德安一怔,立時拍手笑道:
“好……好!
果然是天子龍孫,自當爲主呢!”
李治得意一笑,興緻大發,思量着左右政事已然辦得妥當,便就着英國公之事,再囑咐德安幾句,叫他好生安慰李績,就自己定然會妥當處置,又賜了許多财物與李績阖府上下之後,便急着召了清和來,親自了兩本空白名籍,竟自去寫那還不知在哪兒的,媚娘的孩兒的名籍去了。
這邊廂德安見李治如此孩兒心性,一時也是哭笑不得,隻得搖了搖頭,随着他去,自己隻囑咐着一邊憋笑不止的清和明和好生照看着李治,然後卻去傳信與李績了。
(這裏解釋一下,古代的人把弘右邊的那部分撇折,稱爲口字,唐初也常常寫成這樣的字,所以這裏是口。
至于這裏爲什麽李治要是弓口弘,還有一個原因。
翻開上至漢起,下至民初的中國曆史,大家會發現,有很多次民間的起義或者是‘亂鬥’,都與李弘這個名字離不開。
那大家看電視劇都知道了,這是因爲老君當治,李弘當初這個民間諺語的法。
這個法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沒有什麽來曆呢?
其實這個法,最早是從道教的書冊上傳出來的。所以起來,其實也是有一定的道理。
而李唐王朝又尤以李耳,也就是老子的後代自居,因此李治這裏才要是弓口弘。而曆史上有人是武則天給李弘取的這個名字……
這個法也是基本可以是完全信口雌黃。
若李弘的父親是個亂世君王,或者險些丢了性命,或者是已然早早去世,或者是在他出生之後才稱帝,那母親給他取名字的情況,倒也不是不可能存在。
可是李弘出生時的李治,正當盛年,又是軍權政權一把抓的大時候,而武則天也正是在李弘出世之後才成爲昭儀……
凡此種種,李弘的名字,無論從公從私,都真的是輪不着咱們的女皇陛下來取……真的。
所以李弘的名字是李治取的肯定無疑。
還有一個細節,就是李弘的名籍,也就是他皇子的一種身份錄入皇室籍貫,就跟上戶口的一樣的東西,是由他的舅公長孫無忌親手書寫的,這一但凡是涉及宮中日常生活的史料裏都明确地過。所以可以肯定的是,如果這個名字是武則天取的,如果這個孩子不得長孫無忌的喜歡……
那麽當時生母還隻是個宮人,連封位都沒有,更不是皇長子的李弘……
以長孫無忌這樣的身分,是絕對不可能替他寫名籍的。
交代得多了,因爲怕接下來的情節發展大家覺得有些奇怪。)
同一時刻。
與太極殿隻隔了一個萬春殿的立政殿中。
内倉廩裏。
一張桌兩側,分坐着兩個火紅的身影。
一身紅衣如火的蕭淑妃,看着面前,同樣紅衣如火的武媚娘。
恍然之間,她似乎看到了一面可以看到自己過去容貌的鏡子……
不,不止是過去的容貌,那……
應該是自己夢中曾經夢到過的,自己渴望的姿容。
咬了咬牙,她手一揮,身後的藥兒,便行了一禮,恭然退下。
媚娘見狀,也不多言語,隻看了眼瑞安。
瑞安會意,立時一甩懷中白玉拂塵,心地出了這殿,然後關緊了門。
蕭淑妃聽到身後傳來的關門聲,淡淡一笑道:
“果然……
不愧是自幼便跟着陛下長大的……處事理情,總是比其他人得體得多。”
媚娘卻淡淡一笑,伸出不曾染過的纖纖玉手,倒了兩碗茶,且奉了一碗在蕭淑妃面前,才道:
“其實這宮中每個人,都可如此……
隻是其他的人雜念太多,一心二心的,難免不夠專緻。是以便不若瑞安這般能夠成事罷了。”
蕭淑妃盯着她的臉,也不去接茶,隻是看着她,良久才笑道:
“聽武娘子這般意思……
似是别有深意呢?”
媚娘垂下羽睫,将表情都藏進一室的昏暗,與茶水騰起的淡淡煙霧之中,半晌,清甜如泉的聲音,才在煙霧之後幽轉低旋:
“淑妃娘娘是聰明人,自然明白媚娘的意思。”
蕭淑妃沉默,良久才突然一笑:
“起來,本宮的素節,也是很喜歡娘子你呢!
前些日子送别徐婕妤時,本宮因着不能出殿,所以叫他帶着備禮去……
結果那孩子回來之後,便撲到本宮懷裏,見到一個很美麗的姨娘呢!”
姨娘麽……
在淑妃看不見的茶杯之後,媚娘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絲有些諷意的笑容:
她終究還是撐不住了……
不過也難怪。
眼下這等态勢,她若再不放下身段,隻怕便要徹底敗與皇後手中……
連與自己一較高下的機會都不會再有了……
她慢慢擡起眼睛,一雙黑眸平靜無波地在她身上那襲華麗得有些過了的紅色衣衫上打量了幾番,然後放下茶杯。
伸手出來,撥弄了幾下手臂上的那串早年時李治送的手钏幾下,然後才緩緩道:
“妾不過一介宮人,哪裏敢承得雍王殿下這一聲姨娘?
當真是淑妃娘娘好教養。”
蕭淑妃聞得這句話兒,倒是微微松了口氣,神态自若笑道:
“本宮最是直性兒,也不會做什麽遮掩之态,是以自然是有什麽什麽了,倒叫娘子不安,是本宮的不是。
可是本宮卻總以爲,既然同爲侍君之人,以娘子之恩寵,這一聲姨娘叫得,也不算早。”
媚娘默默一笑,不語。
蕭淑妃見狀,索性乘勝追機,猶豫作态道:
“不過……
眼下倒是有一樁事,本宮當真是替娘子有些擔憂。”
媚娘擡眼,看着蕭淑妃:
“還請淑妃娘娘賜教。”
蕭淑妃見媚娘終于肯接了自己的話頭兒,心中一慰,知道事已成了七八分,一時倒不急起來,隻是端了茶水,慢慢品了一口才道:
“好茶……好茶。
果然,娘子這裏的茶水,便是本宮那兒也是比不得的。
可是蒙麽?”
媚娘知她有心賣弄,卻也存着看她如何作戲的心,便笑着頭:
“其實本來是治……是陛下喜歡喝這茶。媚娘于此道,卻是一兒也不通。
因見着陛下喝得甘美,媚娘便是也跟着喝便是。
今日聞得淑妃娘娘來,想着既然是陛下愛的,自然也是娘娘喜歡的。所以才特特地尋了這些兒陛下前些日子留在殿裏的,給奉于娘娘面前。
想不到娘娘竟然喜歡,當真是與陛下同心。”
聽着媚娘這些怎麽聽,都聽不出毛病與諷刺的話兒,不知爲何,蕭淑妃的心裏,卻總是覺得有根刺在紮着。
口中原本甘美異常的茶湯,也變得苦澀不堪。
連着那股憤怒與怨恨一道強咽下去之後,淑妃才坦然放下茶杯,笑道:
“娘子得正是。本宮與你,同處後宮之中,自然都是侍主之人,更加也都是以陛下之好爲好,陛下之惡爲惡(啰嗦一句,這裏惡字請念務,四聲哦!)了……”
然後,她才正色道:
“不過隻是不知……
這樣的好茶水,爲何到了徐太妃那裏,卻變成了一味殺人的毒湯?”
媚娘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看着蕭淑妃:
“淑妃娘娘這是何意?”
蕭淑妃見狀,淡淡一笑,卻抽了條絲巾出來,在手中把玩着道:
“前日本宮随陛下出奉太廟之時,無意之間,聽聞了一些傳言……”
她狀似無辜,又似擔憂地看着媚娘道:
“有些舊年裏,侍奉過雲澤殿徐太妃的侍們,在太妃之靈移入太廟之時,了些不中聽的話兒……
他們什麽,若非有人将什麽子午散夾雜在香茶之中送與了太妃,太妃又如何會突然喪命呢?”
媚娘目光一眯,一股寒芒疾馳而奔蕭淑妃面門:
“娘娘這話什麽意思!?”
被這如有實體一般的目光一盯,蕭淑妃竟覺得自己全身上下,刹那間激出一身冷汗來,心口也是狂跳不止。
一時間,她竟是口舌難開。
媚娘見她如此,心知自己反應過激,于是便垂下眼睫,恭聲道:
“媚娘無禮,還請娘娘寬恕。”
蕭淑妃藏在廣袖中的雙手,緊緊揪着那塊兒絲帕,良久才輕輕一笑道:
“無妨……
看來武娘子當真是與徐太妃姐妹情深呢!
不過如此一來,本宮倒也是放下了心,果然,此事确非武娘子所爲。”
媚娘擡頭,看着她,等待下文。
蕭淑妃長長出了口氣,緩緩坐直身體,正色道:
“娘子,本宮爲求此事清明,自然不得不多少做些試探。
不過眼下見娘子如此,顯是不知内情……
那麽本宮便可直言了:
這宮中,似乎有那麽一位了不得的人物,要借着這太妃之事,來向娘子爲難呢!”
媚娘眯了眯眼:
“還請淑妃娘娘明示。”
蕭淑妃出了口氣,緩緩地把自己聽到的話兒,原原本本與媚娘聽,然後又道:
“娘子,卻不知你有何看法?”
媚娘聞言,也不言語,隻是輕輕揪了揪衣服,半晌才擡頭道:
“這個人……不簡單。
一來,此計之難,最難就在能按下心來,早做布局,以爲後用……可她卻能做到這麽長的時間等待。
由此便可知此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心。
二來,她……”
媚娘停了一停,遲疑道:
“她似乎對媚娘與徐姐姐之間的一切事情,頗爲清楚。
否則,她又怎會知,媚娘定期會将陛下所賜的蒙茶葉着左右送到她殿中去?
又何以在這茶葉中做手腳,以求得達謀害徐姐姐,再栽贓于媚娘之事?
隻是……”
她的目光又低了下來。
看着低頭的媚娘,蕭淑妃的心裏,一塊石頭忽然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