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近年來國事漸不安故,唐高宗李治着令,當率百官與皇後四妃,入太廟祭祀。
上下聞之,皆言大善。
是夜。
千秋殿。
蕭淑妃聽畢了藥兒的回,冷笑一聲道:
“可查清楚了?”
“娘娘安心,奴婢查得再清楚不過了。
這徐太妃确是一心求死,以殉先帝不假,可是因着陛下與内侍監王公公的攔止,她可是怎麽着也尋不着合适的機會。
是以便着人從宮外得些毒藥來解脫。
想不到便是宮外這條路,也被武媚娘給堵死了……
所以,她無可奈何之下,才從身邊一個舊日裏那楊氏安排來的宮侍手中,得了這東西。”
蕭淑妃冷笑一聲:
“果然沒錯……
本宮就,這好端端的,怎麽人就沒就沒了……
那個宮侍,找着了沒有?”
“娘娘安心,早就找着了。
且爲了不教她與她後面的主子發覺些什麽,奴婢可是心着呢!
一兒風聲也不露給她。”
蕭淑妃一挑眉:
“她後面兒的主子?
難不成她是……”
看着蕭淑妃疑惑的目光,藥兒頭道:
“正是。
起來她是楊宮侍的近婢,其實還是當年皇後安排在楊宮侍身邊,監督她的人。
隻怕多半楊宮侍當時選她做這送毒的人選,爲的也是早就發現這丫頭的來曆,所以才用……
以備日後一旦被人發現,方便脫罪吧?
畢竟起來,這丫頭可是皇後的人。
不過這樣一,這楊宮侍,看來也是有幾分心思在呢!”
蕭淑妃冷笑一聲:
“宮裏的女人,若是沒幾個本事的,又怎麽能活得長久?
便如那劉雲若賤婢一般……
對了,那賤婢,最近如何?”
藥兒笑道:
“娘娘安心。
像她那樣的女人,不得您喜歡的,怎麽還有人敢護着她?
眼下也隻剩不到一口氣了。”
蕭淑妃頭,一揮流金華彩的衣袖,冷笑道:
“如此便好……
起來,當年她也是給了本宮那麽多的‘恩惠’……
本宮若是不好好報一番恩,怎麽對得起她?”
藥兒頭,口中稱是,又拿起玉梳來,仔細替她梳理長發。
蕭淑妃又道:
“不過皇後這邊兒,還是要找一找能夠将她釘死在柱子上的東西……
隻是一個侍女,怕是興不起什麽大浪來。
本宮要的,是萬全之策……
否則,隻怕又要跟之前的事情一樣了。
明白麽?”
“是。”
“還有,那武媚娘……
可是當真攔着,不叫任何毒物流入雲澤殿裏?”
“正是。藥兒也覺得奇怪呢,您這武媚娘不是一心二心地巴望着能夠立妃封嫔麽?
若果如此,徐惠隻怕是她這條封嫔路上的一大絆腳石罷?
爲何她還如此善待徐惠?”
蕭淑妃淡淡一笑道:
“你這般,便是瞧了這武媚娘了。
她是何樣人物?
她又怎會不知,若陛下心裏隻有徐惠,那對她而言,徐惠活着,可是比徐惠死,好處大得多……
所以,對她而言,至少徐惠在她封妃有保之前,絕對不可死的……
至少絕對不能死于她手中。
是以,隻怕這送毒與徐惠之事,雖然是皇後的主意,多半她也是得了暗示,要設法促成此事……
可是爲着自己的私心,她總還是要好好兒地把這事兒攔下來的。
如此一來,日後無論徐惠是死是活,她都等同拿着了此事的把柄……”
到這兒,蕭淑妃突然停了一停,若有所悟:
“把柄……
對了!
把柄!
隻怕武媚娘那裏,卻是有皇後的把柄!”
她輕輕一拍案幾,想了一想,目光明亮地看着藥兒:
“你去給本宮安排!
本宮今夜,就要見那武媚娘!”
“她要見我?”
半個時辰之後。
立政殿,寝殿之中。
媚娘正手捧書卷,仔細研讀,聞得瑞安報得消息,一時錯愕:
“好端端的……
她見我做什麽……”
不過到底她是武媚娘,很快,便想透了些什麽:
“多半是因着惠兒之事……
以爲我與皇後有所勾結,想勸我從她罷?
也罷,給她一個機會也好。
否則以她目前那樣在宮中舉步維艱的……
隻怕是不能成事的。
那便請一個時辰之後,她入内倉廩之中相見罷!”
媚娘吩咐之後,便頭也不擡地繼續看着書。倒是瑞安一時躊躇着不肯離開。
媚娘聽不到瑞安離開的腳步時,一時皺眉,頭也不擡道:
“怎麽還沒去?”
“姐姐……
這時見她,是不是不好?
且先不提别個,待會兒主上,可是要來咱們這兒呢!
再者,蕭淑妃眼下也是方因大祭之事,而解了足禁……若是被人發現她出現在立政殿……”
“這立政殿,本就不是我之固有所居,不過是治郎給我暫住的。
是以誰來都不打緊。便是她蕭淑妃來了,隻一個夜中不能安寝,故來立政殿中祈靈文德皇後娘娘,以求安寐的由頭,便誰也難個不是……
再者,我也是想見一見她……
聽她一自己到底打算如何對付皇後,也是挺有趣的,不是麽?”
媚娘笑着看瑞安。
瑞安聞言,倒也豁然,于是便頭道:
“那……
主上那邊兒……”
媚娘淡淡一笑:
“這宮裏上上下下的事,哪一樁哪一件瞞得過他的眼他的心?
不過……”
媚娘沉吟一番,頭道:
“倒也對。畢竟他自己知道,跟我主動相告,從心思上來,卻是兩回事。
那你去回之前,先報與治郎知曉罷!
叫他别擔心。”
太極殿。
李治聽畢了瑞安的報,沉思一番,也頭道:
“既是如此,見上一見,也好。
隻是你需得提醒着些媚娘心行事。”
瑞安回是,李治又囑咐幾句,便着他自回去。
看着瑞安離開,李治的臉上才露出些憂色,一旁立着的德安見狀,立刻輕道:
“主上是在擔心武姐姐?”
李治歎了口氣:
“怎麽能不擔心?”
他慢慢起身,步向殿下,背負雙手,看着殿外:
“論起來……
其實本該是朕去替她做這些的……
可是朕……”
他搖了搖頭,終究沒有出口,隻是問:
“狄仁傑那邊兒,可有什麽消息了?”
德安頭,回道:
“主上安心,狄大人辦事向來仔細。
不過……”
李治眯了眯眼,看着德安:
“怎麽了?”
“起來,倒也不是什麽大事,隻是英國公前些日子又派人傳了口信來,一定要請主上應了他的請,務必設法在不日高侃将軍回師之後,解了他的軍職。”
李治皺眉,不悅道:
“朕眼下急着将他再拔上一拔,還拔不起來呢……他卻又來求着要解軍職?
到底怎麽回事?”
德安輕歎一聲,搖頭道:
“德安也隻是聽,似乎是長孫太尉之前又安排着些人要往英國公帳下行職,名着是去相助,實則……
隻怕還是有些監視之意。
隻是德安覺得,以英國公的氣度來……這等些須事,他實在不會,也不應該是能放在心上的呀?
所以德安才覺得奇怪。”
李治一聽,倒是一怔,想了一想,這才頭釋然道:
“原來如此……
起來倒是苦了他了……
是朕的不是,這些日子隻顧着後宮之事,倒是把這些事都疏了安排。
眼下高侃大勝在即,日後,必然是要受重用。對于舅舅而言,他們關隴一系雖然武将衆多,卻實在是無甚良機,一展長材……
也是朕着意地沒給他們這個機會。
是以他們着急,這才要緊着把李績拉到自己營中……
可英國公的性子,一旦忠于朕,便不想再做左右搖擺之事……”
德安也有所了解,便頭道:
“如是一來,英國公既想專心于邊事,以立其功,同時也好助日後主上統權之時,又不想參與進這朝堂之上氏族關隴二系的争鬥……
那便隻能暫于軍職之上,有所降位,以求其安了。
起來,英國公這一番忠心,當真是可歎可憐。”
李治歎道:
“是啊……
所以朕才,父皇總是那麽英明……
諸事諸番,都想到了朕的前面……”
他的目光中,沒有複雜,隻有一片單純的向往與若有所思的笑容:
“德安,有些時候,朕真的這樣想:
若是父皇永遠不會離開朕,該有多好?
那朕就可以做一輩子的消遙晉王,做一輩子的稚奴,做一輩子的快活皇子……
一輩子……
隻要有父皇在的話,我這一輩子,都不必擔心任何事……
都不會的。”
德安沉默,良久才輕輕道:
“主上,您的這些話,想必日後,幾位殿下中的某一位,也會與身邊的人聽呢!”
李治一怔,豁然回頭,緊緊地盯着德安的臉,半晌,才突然笑了起來:
“是啊……
朕的确是要讓孩子們,也能這樣的話出來呢……
便是眼下,忠兒孝兒他們幾個不會了……
可日後,朕還是希望,媚娘的弘兒,能夠出這樣的話呢!”
德安卻一怔:
“弘兒?
主上……您這是什麽意思啊?
難不成武姐姐她……”
德安立時興奮起來。
李治卻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微有些遺憾地搖頭道:
“媚娘眼下的身子,還未調理大好,怎麽可能?
隻是……
隻是朕真的希望,朕與她的孩兒能叫這個名字。”
德安聞言,卻哭笑不得道:
“主上……
這……
這八字還沒一撇呢,您怎麽就急着給定了名兒了……
是位皇子還是帝女都尚且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