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可不是瘋了?!
那……那是主上的産業,你這不是擺明着叫那些人懷疑到主上身上去……”
一邊,一邊氣得便要上前動手。
結果卻被王德急忙攔下,無奈道:
“你好歹也聽我完……
他的确是叫那太醫署去了李氏藥肆征購藥材。
不過他倒也知機,一早告訴那李氏藥肆的人,叫他們與這太醫署的人知道,這二味藥材眼下他們那兒也是奇缺,但長安城中,有家永昌藥肆倒是這二味藥材再不短缺……
那永昌藥肆,你也知道卻是你弟弟名下的産業。
如此一來,便是事後人家查起來,也隻會以爲是他貪圖金銀,這才借着文娘之口,叫太醫署不得不依根循線,去采購你弟弟名下的藥肆中所庫存之物。
而既然是庫存之物……”
王德的目光,變得深遠而意味不明:
“自然,這些日子京師連降大雨,這等藥材,難免受潮受寒,唯恐藥性有變……
到時若爲了交與宮中使用,自然二次制幹是少不了的……
可偏偏這宮外的藥肆,一味圖利,有時難免出些纰漏,以至那些藥材由藥變毒……
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我得不錯罷?瑞安?”
德安聞言,當真是吃了一驚,不由看着一臉懊惱的瑞安,顫聲道:
“你……
你可是不要命了?!
那王皇後何等謹慎,若是發現這是你……
你……”
“對不住……都是文娘……”
文娘待哭,可卻被德安止住:
“我可沒,他這般行事不當!”
六兒與文娘聞言,都是訝然地看着德安,隻有王德頭道:
“瑞安哪,他們兩個不知,你當是知你哥哥意思的罷?”
瑞安此刻終究還是低下了頭:
“是瑞安太過急近,卻未曾細想,一旦瑞安出事,那難免就會想到武姐姐身上,反而給她添麻煩……
瑞安思慮不周,公公,哥哥,你們怎麽罰瑞安都成。
可是文娘也好,六兒也罷,他們兩個也實在是看不下去,所以才……”
“看不下去也得看!”
王德終究還是厲色低喊道:
“他們兩個不知道,瑞安你難道不知,此番主上也好,武娘子也罷,如此費心周折,是爲了保住你們三個麽?”
瑞安低頭,不言不語,一臉懊惱。
德安歎了口氣,搖頭,看着一臉不解的文娘與六兒道:
“你們呀……
就沒想過,武姐姐能知道文娘你在私下所爲,那皇後謹慎細緻得一根頭發絲兒,都要驗了再驗……
她會不察覺些什麽嗎?
唉……”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抖了起來:
“這般……”
“放心,她倒也還沒發覺。
畢竟眼下,主上與武姐姐替她尋了這麽多事做,她隻怕也是分身難顧……
隻是如此一來,主上也好,武姐姐也罷,計劃都難免要被打亂。
你們以後,可千萬别再這樣了。
還有你,瑞安。
我知你這些年跟着武姐姐,她的苦處,難處,你看得最清楚。
可是你記着,無論你再恨,再急,再怒,也得忍。
眼下主上也好,武姐姐也罷,都已然是布好了全局。
若是此事,身爲二位主人身邊最緊要之人的咱們亂了陣腳,那便是傾盤之覆了!
明白麽?”
瑞安張了張口,終究還是沒有出來,隻能頭。
……
片刻之後。
看着三人垂頭喪氣地出門去,各自做事,德安不免有些不忍,轉頭問王德道:
“公公,瑞安到底也是好心,再者主上與武姐姐也沒有怪他們的意思,咱們這般做戲,是不是……”
王德卻搖頭,輕輕道:
“正因爲主上與武娘子沒有怪他們的意思,咱們才要先來怪。
否則等到他們當真壞了主上的大事,傷了武娘子的未來,咱們再來怪,就晚了。
不過你得也是,瑞安這些年雖然跟着武娘子,可是一來他是主上身邊親信人人皆知,二來武娘子一味護着他,是以他竟是與坎坷多災的武娘子不一樣,再不受半苦……
可對他來,隻怕越是這樣,他越是不能接受武娘子受半委屈……
唉,總之也是難爲他了。
可正因爲武娘子待他是一心一意的好,咱們更不能看着他日後因爲壞了武娘子大計而後悔罷?
你是不是?”
德安隻得頭。
半晌,王德又忽道:
“不過話回來,瑞安這一番計,倒也不是甚壞事。
正如方才所言,眼下皇後一味應對宮中之亂,隻怕卻是無心細查。所以咱們不妨趁這個機會,讓她更糊塗一些也好。”
德安一怔,卻明白道:
“公公的意思是……
那些藥材裏也加上……”
王德頭,卻悠悠道:
“雖然咱們将瑞安這般調教一番,可他此計,雖然行得有些莽撞卻其實頗有可取之處……
眼下,若是皇後精神不濟,那便必然會露出些破綻,對主上也好,武娘子也罷,是再好不過。”
德安想了想,卻頭:
“不錯,不過眼下主上與朝中諸臣角力正在關鍵之時,咱們卻隻能成不能敗——
否則隻怕氏族一系便要借此反擊。
所以,這事若能不從咱們手中經過,那是最好。”
王德頭,慢慢道:
“沒錯,若在以往,千秋殿是最好的選擇。
可眼下主上既然有意将千秋殿拿下,咱們卻斷然不能将此事再往千秋殿上抹,所謂過猶不及便是如此……
隻不過宮中眼下,一時又尋不出有哪一殿的,與皇後有什麽明着的仇怨……”
德安想了想,卻突然笑道:
“公公,誰沒有的?
那死期已至的楊婕妤,當初若非皇後不肯出手相救,如何能落得這步田地?
公公覺得,她會不怨不恨皇後麽?”
王德一怔,想了一想,目光卻是一亮:
“不錯!
正是她!”
……
永徽元年六月末。
太極宮中忽傳大事。
因事而被廢之婕妤楊氏,日前突然中毒,且向前告至李治宴前。
後經徹查,發覺此事與宮闱秘鬥相聯甚重,遂李治大怒,着令狄仁傑入宮查出真相。
三日後,狄仁傑乃初步查明:
楊氏所中之毒,是爲一自稱萬春殿侍之來路不明内侍所下。而此人似乎并非存意親自下毒,殺死楊氏,反而是誘騙楊氏身側侍茶婢,借口此物可醒神,使其将之落在茶水之中,交與明知其斷然不會服下任何來路不明之物的楊氏。
“你他知道,楊氏斷然不會?”
太極殿上,李治高坐玉案之後,一側案幾後則端坐長孫無忌等重臣。
李治聞得狄仁傑之報,不由皺眉道:
“爲何?”
狄仁傑這才琅琅道:
“啓禀主上,此事實另有因。
那人似乎一早便确知,楊婕妤此番之瘋病,實則僞裝保命之計。所以便借着楊婕妤這般擔憂爲人所害之心,先誘騙那婢将茶水中落了毒,端到楊婕妤面前。
然後尋機,現身告訴楊婕妤,那茶中落了毒,且還挑撥離間,以言語誘哄楊婕妤,讓她以爲那婢已然得了立政殿武娘子的諾,必然是要進立政殿侍奉的。
兩相一下,楊婕妤必然會以爲此事爲武娘子所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