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兒如何了?”
瑞安心知李治所問,便上前一步,聲道:
“主上安心,此刻正鬧得歡呢!
方才得了訊兒,是楊昭儀已然是奔了萬春殿去了,隻怕一時半會兒的,皇後也好,蕭淑妃也罷,是不會想到主上此刻卻在哪兒了。”
李治頭,卻又道:
“論起來,今日是該去看看徐婕妤的……
隻是奈何媚娘身體不安……
你可去見過了?”
瑞安也頭道:
“主上安心,徐婕妤眼下也是心裏不太平的。
再者必然是身上有孝,也不能得見天顔,她心裏也清楚。
何況……
隻怕她心裏存着思着的,卻還是另外一樁事呢!”
李治了頭,卻道:
“朕也知道她的心思……
隻是眼下,的的确确還不能就這般叫她離了宮去。
畢竟媚娘眼下心傷未愈,除了她,也是再無二人可以多加安慰了。
眼下朕又是前朝最關緊的時候……
對了,朕還未問你呢,那封信……
你可查清是誰送來的了?”
瑞安頭,輕輕道:
“回主上,正是蔣王。”
李治臉色立時一沉:
“果然是他?”
“正是。不止是蔣王,便是蜀王,也是有份兒的。
瑞安打聽得清楚,是那蜀王也是心急着想回京,是以便聽了高陽公主的挑唆,竟然就暗地兒裏聯絡了蔣王,把這事兒寫了信,報與武姐姐知——
他們原本的心思,卻是想着借此機會,來讨好武姐姐……
可惜卻是隻能惹得姐姐傷心。”
李治沉默,半晌才輕輕道:
“當年之事,朕本也不欲再行追究了……
畢竟是自家兄弟。
可是此番,他們實在不該如此愚蠢,竟然爲人所用,反而傷了媚娘……
瑞安,你去安排一番罷!
兩個哥哥這等愚蠢,若是回得京來,隻怕不幾日便要被高陽利用至死了……
朕的兄弟,也是無幾個了,能保一個,總是一個。”
瑞安頭,輕輕道:
“主上既然有這份心,那瑞安自然是安排得好……
隻是高陽公主那裏……”
李治想了一想,卻道:
“高陽那裏,自然有豆盧望初等着……
不過你憂心,也是有道理的。
那楊青玄,是再不能留了。
不過……”
李治想了一想,又忽然覺得懷中人兒動了一動,嗫嚅一聲,便急忙低下頭去看:
卻原來是媚娘睡得不安,皺眉翻騰罷了。
松了口氣,李治擡頭,這才看着瑞安正色道:
“不過也不必太過擔憂她……
有舅舅在,總是不會叫她活得長久就是,你們卻隻需給舅舅安排好了時機便可——
把這話兒,原原本本地與豆盧望初聽罷!”
“是!”
“還有……
那千秋殿裏,眼下如何了?”
李治問着瑞安。
瑞安立時看了看身後的清和。
清和會意,立時抱了拂塵上前聲道:
“一切正如主上所料,方才蕭淑妃尋了借口,拿下了那楊昭儀近身的侍。
可那侍也當真是口緊得很,無論蕭淑妃身邊兒的玉鳳如何下狠手,也都是咬死蕭淑妃中毒一事,與楊昭儀無關的。
是以一時半會兒,那楊昭儀倒也不會如何……
隻是怕……
蕭淑妃卻未必就肯如此放過她們呢!”
李治冷笑一聲卻道:
“無妨……
對淑妃來,張不張口,都無妨……
她要的,不過是想借此機會,除掉那楊昭儀罷了……
朕隻是好奇,她難道就沒有想過,那周兒帶着人攔了她派去萬春殿的人一事,到底是不是天意麽?”
清和卻道:
“怎麽沒想過?
聽千秋殿裏的人,那玉鳳送了皇後回殿之後,蕭淑妃便立時大發火氣,道此番皇後殿前埋墨之事,定然是皇後有心爲之……
否則早不做晚不做,偏偏就在這個時候行事,算是什麽?
蕭淑妃還……
還此事,隻怕那皇後卻是有心向着楊昭儀,甚至這下毒一事,還有日前杞王向諸大臣告密一事,也是皇後設計的呢!”
李治聞得上金之名,卻是沉默,良久才輕輕歎道:
“唉……
朕這幾個孩兒,竟是當真如舅舅所言,無一能成事的……”
瑞安聽聞李治心中因諸子不成氣候之事擔憂,忍不住想上前勸一句,可想了一想,卻也是實在無可勸告的……
李治諸子之中,長子陳王李忠,性子怯懦,個性又是柔弱。雖然看着是最仿李治,可是卻偏偏沒有李治那等看似柔弱,實則剛強的心志,更不曾能有幾分步步爲營,運籌帷幄的意思……
是以,李治雖在幾個極親近的侍衆面前,也是口口聲聲自然是要傳儲于他的,其實心裏,卻當真是動搖不定。
至于其他幾子……
許王李孝,性子雖然也是和順溫柔,可是偏偏卻是最過愚笨,不能通達。許多事上,也是常常隻聽那比自己還年幼幾分的素節的話兒,當真是被人捏在手裏當成東西使也不知……
這等人物,雖然若得其忠,必可長久……卻到底不是主天下之大材也。
杞王上金,更不必提。
看似柔順溫和,其實卻是性極狡滑,又是自有一股算計在心裏,此番之事,雖是其母教囑而至,可若這孩子自己沒有與幼弟素節争寵的心思,也是成不到這一步……
是以李治從未敢動其國本之念。
雍王素節,看着是極慧極靈,極透極神的孩子,也是果毅剛決,處事練達的兒,可是偏偏其心性似足了他那驕橫兇狠的母親,這還倒也罷了,再加上那幾分因爲自兒得寵而養出的任性與不正心術……
當真是不能委以大任,便是輔國之責,也是需得再三斟酌才可定性。
……
這般一思來,二想去,幾個孩子裏,竟然是一個也無可堪大用,可繼家國之人……
這又如何叫李治不愁?
不過看着李治生愁,自幼兒跟着他的瑞安,也是心裏不忍,便又上前一步,看着睡在李治懷中安然自在的媚娘,輕輕勸慰李治道:
“主上,其實您也不必太過擔憂社稷後繼之事……
到底眼下還有武姐姐呢!
隻要姐姐這一二年裏,身子調養好了,給您生個康健聰慧的皇子,卻不是什麽難事。
再者姐姐這等機慧,這等過人……
跟着姐姐的孩子,想必總是不會錯的。”
李治歎息一聲,伸手輕輕拂去媚娘臉頰上的幾絡發絲,幽幽道:
“朕又何嘗不是如此期望的?
隻是媚娘這等身子……
朕實在不想,讓她再受太多的苦。
再者……
一旦牽涉到了皇儲國貳之繼……
那日後,隻怕媚娘的日子,會更不好過。”
瑞安張了張嘴,卻終究還是不出什麽,隻得輕輕歎息——
要怨,也隻能怨,爲何這樣的恩愛夫妻,偏偏生在帝王家中呢?
……
永徽元年四月末。
太極宮。
太極殿。
早朝方畢,李治方得閑空,便聞得殿外蕭淑妃一路哭訴至階前,道日前自己身中奇毒,爲人所害之事。
李治聞言驚怒交集,立時喝令左右,将相關人等,一并傳至太極殿前,着令天子親加審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