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蒙頭兒戲,跟現在的賭大差不多。是唐初至盛唐時中上層階級很流行的一種賭錢遊戲。就是拿一些大錢通寶銅闆之類的大錢裝在一個杯子裏,用力晃動之後,放下,叫對方猜幾枚大錢,或者幾枚正反面之類的……
不用完全猜正确,隻要猜得相對接近,就可以得到自己猜到的數的錢物。
不過用金銀珠寶來玩的,整個初唐至中唐、盛唐時期的正野史,甚至是傳奇的記載中,也隻有一個武則天。
就連楊貴妃也隻能抓些一錢一個的金豆子來玩兒,猜一個杯子裏有多少個金的多少個銀的。珍珠寶石,尤其是金果子卻是連後來奢靡成性的晚唐時代的後宮都用不起的。)
聞得媚娘這等示恩,雖然自入殿這一個月來,衆侍也是看慣了她賞人不帶眨眼的氣度,可到底也是難免吃驚,更不敢接。
雖然玉氏姐妹二人再三笑言無妨,衆侍也是不能接得到。
最後還是媚娘親自出後,将其中一囊子金果子笑着,親自塞入一位自幼便跟着長孫皇後的老姆姆(就是老嬷嬷的意思)手中,又是,這當好生謝過她們這些日子來的照顧,一衆十幾個侍女監們,這才敢各自接了玉氏姐妹遞過去的東西,千恩萬謝地謝過了媚娘,跟着玉氏姐妹就跑到廊前,坐在廊下喝茶取樂去了。
這一幕看得身邊的劉宮侍也是驚歎不已——雖論起來,她也是進宮這些年,其母家雖地位不高,可當年也算得上是一方首富,可也再不曾見過這等大手筆。
于是她看着殿外盯緊了那些歡喜若狂,個個聚精會神地看着面前蒙兒戲,自己卻毫不以眼前這等珠玩動心的玉氏姐妹慨道:
“王皇後平日裏,總是好宣揚自己出身大家,高華恤下……
可是眼下看一看這等陣勢,再想一想她平日裏那等心算計……
便可也知,那所謂的太原王氏,隻怕也是紙糊的架子罷了。”
媚娘卻搖頭笑道:
“哪裏便是這等來?
這些東西,卻非媚娘所有。不過是主上昔年裏替媚娘在先帝面前掙得的些賞賜罷了。
媚娘眼下在宮中,這等不缺衣少食的,自然是不必多存這些東西……
最緊要的,還是人心。”
劉宮侍隻把最後兩句話反反複複在口中念了一遍,再看一看那不動聲色,冷靜自處的玉氏姐妹,卻歎道:
“果然是武娘子……雲若當真是長了大見識了……”
于是轉過頭來,正色道:
“娘子如此寬懷,那雲若此番前來的目的,倒是達成一半了。”
媚娘一怔,想了一想,卻且先不作答,隻引了她來到幾前,分了主次坐下,又親自斟了茶水,讓了茶,這才輕輕問道:
“不知劉宮侍此言何意?”
劉宮侍輕輕一笑道:
“娘子寬懷,也是待人極好的……是以才能容得下雲若……
卻不知娘子這等寬懷,可還能再容下一兩個人麽?”
媚娘聞言,微微啜了口茶水,卻笑道:
“難不成劉宮侍有心來這立政殿相伴媚娘?
那倒是天幸媚娘了。”
劉宮侍卻搖頭道:
“武娘子錯了。雲若雖也盼望着能長伴娘子身側,以求乘蔭。
可雲若也有自知之明,此等事态,别的不,頭一個陛下便是斷然不允的。
是以确非如此。”
媚娘這才真正的吃起了驚:
“那劉宮侍的意思是……”
劉宮侍卻不言不語,隻是看了看左右,才叉手在胸,低聲道:
“昨夜裏,大吉殿的清兒姑娘,卻是到了雲若房中來了。
她還帶了貴妃娘娘的一句話兒來,請雲若代爲轉告娘子。”
媚娘聞得大吉殿崔貴妃有言相轉,心下已然明白了幾分——隻是想不透那崔氏如何突然轉了性兒,于是便頭道:
“還請劉宮侍明言。”
劉宮侍也不多贅言,便直道:
“那崔貴妃身邊的清兒姑娘的原話,卻是這等的:
早聞武娘子性本淑華,又極爲柔和善馴,深得上恩……
貴妃娘娘入宮新婦,諸事大體不識,又是難有依靠。
是以卻願與娘子結爲姐妹之誼,以求來時相助相攜。”
媚娘聞言,低頭垂思半晌,才擡頭懇切地看着劉宮侍道:
“卻不知劉宮侍如何做想?”
“我?”
劉宮侍聞得此言,卻是一怔,然後立刻微生暖意:
想不到這武媚娘,卻從未曾把自己當過外人看……
可到底是不敢托大,于是便口中道:
“此事……
雲若卻是看不透。
論起來這崔貴妃與王皇後,雖然年歲有差,卻是當真的舊日閨中之友……是以皇後才特特地選了她入宮來,以圖壓制蕭淑妃……
隻是奈何眼下宮中諸勢已定,她又非蠢人,隻怕早就察覺到那王皇後待她如此,卻是另有心思……
所以才諸般打探,卻從不知道什麽地方,得知娘子才是陛下心中至愛,是以前來結交,也是平常之事。”
因着忌諱媚娘,劉雲若這一番話,卻隐藏了至少五分的真相——
至少,這媚娘受寵之事,與當年東宮諸妃之事,卻是她一五一十地告訴崔貴妃的。
原因無他,昨夜清兒夜訪她處時,她便設法從清兒口中與語言神态裏判斷出來,這崔貴妃怕是與王皇後起了猜疑,又不知從何處看破這媚娘之事,于是想從她口中打探出些真相來。
而對劉雲若而言,無論是王還是蕭,隻要這兩個長年害得她母子不安,又是有心拆散,甚至毒害她母子的賤人受苦,她都樂見其成。
是以她才爽快地将這些事态,一一告訴清兒,又答應了清兒向媚娘項的請求。
——事實上,她這等心思,從沒想過,也沒有以爲可以瞞得過媚娘與李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