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
因高宗李治令,着于太極殿内廣明廳中,密審内裏中宮侍劉氏與皇長子陳王忠中毒一案。
此番事密,然因涉及宮中要事,故此大理寺不敢傾複,隻令入大理寺修習導訓等事宜的并州法曹狄仁傑代理。
……
“真是荒唐!”
聞得此事,長安長孫府中,即将入内聽一聽最後的廷劾的長孫無忌頭一個便沉了臉:
“這等大事,唐臨也是糊塗了麽?怎麽就叫一個外省來京内修習的品末員來處理?!
也不怕主上生氣,罰了他的職?!”
一側,長孫沖卻道:
“可是主上并無此意啊!而且看着聽着,主上還是頗滿意此人的。”
長孫無忌一怔,卻道:
“怎麽?
這狄仁傑,有什麽不一樣之處?”
長孫沖看看左右無人,這才上前一步低聲道:
“父親有所不知,方才初初得知要這狄仁傑來時,主上也是滿臉不悅的。
可是後來這狄仁傑一上來,便先請了上旨,将皇後、淑妃等一幹相關人等,包括劉宮侍等人一并摒退,隻留下了那些聲稱見到過真相的仆侍們相審。
然後取得證言之後,又請了主上的準,隻将皇後與淑妃還有劉宮侍等人在廣明廳裏留着,自己卻跟着主上身邊的德獎師傅,悄沒聲兒地就去了皇後與淑妃的寝殿之中。
結果這一手下來,就從皇後與淑妃處,都搜了些不該出現的東西出來……”
長孫無忌聞言一怔,想了一想,這才頭道:
“看來這個狄仁傑,卻也是個有些本事的……
隻是可惜,他還是犯了那些年輕士子們的毛病——辦事不分清重緩急,更不知大局所在……隻是一味地在君上面前賣弄自己的本事。
以博其名。”
長孫沖卻搖頭道:
“父親有所不知,正是這裏才奇怪呢!
那狄仁傑論起來年歲輕輕,也是個毛頭子,可是行事卻是極端謹的。
得了這些東西之後,他也不曾見當面宣揚,隻是回主上時,隻将這些事,托了德獎的口中,全部告訴主上。
主上這才知曉原來皇後與淑妃,皆是有意圖取劉氏性命。
不過這圖取劉氏之毒,卻非出自二殿之中。
于是主上便大怒,欲将二位都召來一番申斥,結果卻又是這個狄仁傑,攔住了主上道:
此事事關宮闱,不宜爲外員所知。再者二人雖都其有心,卻未能有成。
三來,也是最緊要的,便是二位畢竟無曾動手,又不見确鑿證據,還是不當發作的好。
四來麽,畢竟此事牽系到了皇長子陳王殿下,爲了殿下着想,這些事還是不言爲妙。
這一番話得連主上都頭認同,立時召了皇後與淑妃前來,又避退了狄仁傑,隻留了王德德安兩個,還有那皇後淑妃身邊的近侍在場……
聽,主上好是申斥了一番二人,又若非是她們身邊那些近侍們自攬罪責,一個是從别處殿中搜來的這些東西,不及告與皇後便收着;一個是從自家殿中那奉扇處發現了這些東西,不及禀明淑妃……
隻怕便是要立時處置了二妃呢!”
長孫無忌聞言,這才頭,帶着長孫沖往外走,預備着入宮去,聽一聽這狄仁傑最後的審告,然後才道:
“想不到這狄姓員,雖然年紀輕輕,辦事也算穩妥——
如此一來,這主上心裏有了分明,那王蕭二人也好歹得安分一段日子。
最緊要的,卻是這陳王的處置又得了兩全。”
長孫沖一怔,卻道:
“陳王處置得兩全?
何謂兩全?”
長孫無忌一笑,道:
“入宮罷!聽了最後的審告,你就明白了。”
……
同一時刻。
太極宮中。
立政殿内。
媚娘聽得瑞安來報廷劾之事後,便訝然道:
“想不到這個叫狄仁傑的,卻是這等機慧,反複之間,便将一樁難斷的公案給做了個了結。
而且如此一來,治郎處置陳王之時,也是得了兩全了。”
瑞安卻一怔,也問道:
“陳王處置得兩全?姐姐這是什麽意思?
陳王殿下不是已然定了要與皇後做嗣子,日後繼承儲位麽?
姐姐也答應了那劉宮侍,日後必然收他爲嗣子……
怎麽又來個兩全之?”
媚娘卻搖頭,放下手中女則,理了理身上已然更替回常服的衣裳道:
“先前雖然迫于局勢,陳王嗣于皇後之事,也是算得上計全之策。可是其實卻是有些隐患的……
瑞安你想,皇後之所以默許我回宮,不就是因爲她覺得自己後位不固,又憂心蕭淑妃受寵,一旦治郎立了雍王素節爲太子,那她這後位便是不廢,也是再無出頭之日了麽?”
瑞安頭。
媚娘又道:
“所以,我對皇後的用處,便是助她鞏固後位。
可是若助得太過,将陳王輕易便立而爲儲……那我在這宮中……
不,在這世上,想必也活不了多久了。
皇後終究還是忌憚我的。也是容不下我活着的。”
瑞安這才省悟:
“姐姐的意思是……
若此番狄仁傑這一動手腳,王蕭二人皆有錯失,便是陳王殿下入嗣皇後處,皇後也未必能一下子得嘗所願?”
媚娘頭道:
“正是如此。”
同一時刻。
寂靜了許久的長安,高陽公主府中。
正對坐而飲的高陽、吳王兄妹二人,聞得豆盧望初來報這宮中王蕭廷劾之事,也是訝然半晌。然後高陽才問自己哥哥:
“哥哥怎麽看?”
吳王頭:
“主上想借此番機會,護住這宮裏的一個人……
不過卻不是皇後,也并非淑妃,更不是那劉宮侍便罷了。”
高陽會意,側頭道:
“哥哥是……
那立政殿中的武媚娘?”
吳王頭。
高陽見狀,不由歎息道:
“想不到咱們這個九弟,卻是越來越不成器了。爲了一個父皇身邊的女子,他竟然這般無心正事……
哥哥……”
“我知道你想什麽。不過你最好還是不要再。”
吳王如何不知這妹妹的性子?于是淡淡地道:
“主上行事妥當,是我與你,與天下百姓朝中文武的福氣;主上行事不當……那正是我與你,與天下百姓朝中文武的責任。
主上沒有什麽錯與不錯的。
再者,這收繼婚的事,年年朝朝代代歲歲,都是常事。
便是這朝中重臣們,哪個家裏又沒有過收繼婚的?更不能有資格去議論主上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