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你是不能去的,眼下本來朕是要請你守着媚娘,如此召你回來已然是冒險……隻是此事卻又不能不管。
師傅,以你之見,何人可用?”
德獎想了一想,卻道:
“若論起尋人的本事來,其實臣還遜着豆盧大人許多。隻是奈何眼下豆盧大人盯緊着公主府與二王府的動靜,卻是不能成行……
那便也隻有李雲了。”
誰知李治又搖頭道:
“不成不成,阿雲也是要跟着你一道去守着媚娘的——
比起那個不知道哪兒來的突厥私生子來,舅舅他們與氏族一系,才是真正讓朕憂心的……”
德獎想了一想,卻道:
“若果如此……那臣倒是有一人,可爲使用。隻是此人未必的能夠如臣等一般,行暗中清除去之事。多半會是公然擊殺。
是以隻怕還是得由着英國公多加照顧遮拂才好。”
李治聞言,立時精神一振道:
“何人?”
德獎乃道:
“眼下守着玄武門的右領軍中郎将薛禮,字仁貴的便是。
此人之名,想必主上也是有所耳聞的。”
李治反反複複地念了薛禮之名在口中,便頭道:
“不錯,當年父皇東征高麗之時,便曾有言,道得此子之功,甚于征高麗之績。可見其爲人非凡……
不過爲何自那以後,他便沒沒無聞?
而且他既然是右領軍中郎将,論理論據,都當與李績一道出征突厥才對,
何以卻在宮中做個守門将?”
德獎搖頭道:
“論起來,其實卻是當年此子太過喜愛榮誇自耀的緣故——
主上當知,他畢竟非出身世家,祖上三代皆不過是些低末文官兒,年輕氣盛,又非什麽名門望族。
雖是結了門河東柳氏的親,卻又因此而不能爲掌握軍權的關隴一系所用。
是以雖然先帝愛重其人,又有英國公數番推選,可到底是被長孫太尉等人所忌——”
李治便明白了,搖頭道:
“到底,還是四個字:木秀于林……
也罷,既然如此,那師傅便好生安排一番,朕這便見一見他。”
德獎聞旨,立時依從。
……
午後。
太極殿。
李治聞得殿外有報,道玄武門守将薛禮來見,便立時着宣。
他一入殿來,李治初一與之交談,便是分外歡喜,爲何?
雖然早知其名英偉,可眼下看來,卻是個衣飾淨潔得體,白面微須的書生模樣,又是言之有物,且禮退有度的……
李治雖然天賦有弱,可是卻因受着其父李世民與幾位兄長的影響,當真是以爲文武雙全者方可爲才。
是以見到這等看似文質彬彬,卻又以武力揚名天下的奇才,心中歡喜不勝。
于是三言兩語之間,便大加勉慰,又将旨意告與薛禮,道若他能取那棄宗弄贊兄長首級前來,又絕諸患者,必然重用。
薛禮一生不得知遇,如今聞得李治之旨,當下大喜若狂,便脫口允諾于李治,道一旦得入突厥,便立時有好消息傳入廷中。
李治見他如此海口,方知德獎所言不虛,雖然心下微有猶豫,卻到底還是信得過諸人,再勉勵幾句,便賜其旨意,又賞寶劍一把,着其前往李績處。
薛禮這才告退。
……
諸事待畢,李治便念起媚娘來,于是立時便傳令下去,着瑞安德安奉着去見媚娘,可是因爲王德再三勸阻不一會兒便是長孫無忌等人前來議政之時,這才悻悻而罷。
隻是還是一味地放不下心,又再四囑咐着瑞安去見一見媚娘,看看諸事是否安好,這才肯罷休,懶懶地往着尚書房而去。
是夜。
王德府中。
媚娘躺在榻上,因着停藥有些時日的緣故,神色也是漸漸好了起來。
聞得瑞安來報,又将當時李治着急來見她的神态言語,惟妙惟肖地學一個透,媚娘不由輕輕一笑道:
“你呀……就會在這裏背後他,怎麽這般膽大,卻不去他面前學話兒?”
瑞安吐着舌頭道:
“瑞安可不敢。從主上就是這樣脾性,無論旁人什麽都是好好好,隻是要一牽上了武姐姐你呀,那便立時變了個樣子——
瑞安還要留着這顆腦袋,多多聽聽武姐姐教化呢!”
這話兒得不止媚娘身側玉氏姐妹抿嘴微笑,便是媚娘也不由笑罵:
“你貧嘴你還真是貧到家了……罷了,不與你計較。
我且問你,你蕭淑妃處已然是派了人來了,可确有其事?”
瑞安見問,眼珠子隻在眼眶裏骨碌碌亂轉:
“姐姐問這個做什麽?自然是真的。”
“當真?”
媚娘聞言,挑了眉毛,拖長了聲音看着瑞安。
瑞安咂咂嘴,卻頭正色道:
“當真。”
媚娘看了他好一會兒,直看得他自己低頭了,這才歎道:
“雖前番濮王殿下之事,我也的确是被治郎給算計了進去——
我竟是再也沒想到,治郎叫濮王殿下前來宣旨,卻是另有後着……
可是瑞安呀,我既然在一個地方摔了,又怎麽會再摔第二次?”
瑞安聞言,眼珠子不轉了,隻是定定地看着媚娘,故作茫然道:
“武姐姐你些什麽?瑞安當真是聽不懂。”
媚娘無奈,好氣又好笑道:
“瑞安呀瑞安,你可知道麽?
你在旁人面前撒謊時,一應神态,再無異常。可是在治郎,在我與你徐姐姐還有你哥哥、甚至是文娘面前什麽違心話時,必然是眼珠子一通亂轉……”
言已至此,瑞安再裝也是無用,便賠着笑臉求饒道:
“好姐姐,你便饒了瑞安罷!
之前主上可是再三下過死令,若是瑞安多嘴把這事兒與武姐姐你知曉了,那他必然是要罰瑞安去萬春殿裏當個首侍太監……
瑞安死也不想去啊!”
媚娘聞得此言,不由好氣又好笑,心裏隻是念道:
這治郎,明知瑞安最厭惡的便是王蕭二人,尤其是當年逼得他與先帝險些反目的王皇後,怎麽還這般吓他……
于是隻得哄着他道:
“好好好,你放心,我問,你隻頭搖頭便好。
這樣一來,你也沒與我聽,我就這麽自己看出來了,可好?”
瑞安聞言,便緊緊地閉了嘴,頭。
媚娘頭便問:
“這蕭淑妃之事……是不是治郎的心思?”
瑞安頭。
媚娘再問:
“治郎這是想讓長孫太尉他們誤以爲主上一心煩着的,還是後宮這些事……
他是算好了下一步,打算着先動手,理治一番前朝諸臣之位順,貶一貶氏族一系,升一升關隴一系,借此挑得二系矛盾日深,爲着日後清洗朝堂而備勢……
所以所謂蕭淑妃下毒欲殺我之事,與那王皇後曾經告言欲取女則之事一般,都隻是個由頭,是也不是?”
瑞安再頭,嘴巴依然閉得死緊。
媚娘見狀,頭便隐隐生痛,揉搓着皺眉道:
“可以治郎素來的習性,總是一步棋,至少四種得果……
所以此番借機設計蕭淑妃,一來是因爲要讓長孫太尉他們與王仁佑一系鬥起來,二來,其實也是爲了挖出長孫太尉在太極殿裏的耳目……
是不是?
王公公也好,還是你與德安也罷,都早就瞧出,這太極殿裏,治郎身邊,有長孫太尉的耳目……
是也不是?”
瑞安聞言,再不敢頭,卻也不曾搖頭。
媚娘見狀,沉沉一歎,伸手指着一側,那顆當年李治身爲太子時,送她的渤海夜明珠道:
“你們想着的内應,隻怕是——
他罷?”
瑞安見狀,知道終究是瞞不過,無奈,隻得緩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