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惠看着他離開,又看着玉如玉明二姐妹替明空收好了金袋子,又出去守着門口不叫别人再進來,這才道:
“你呀……總是有福的,便是在這兒,也總能佑得你身邊的人衣食無缺。”
明空知道她言下之意,卻是在李治平日裏對徐惠衣食供給,藥服賞玩都是盡着好的送,隻因全看着自己的臉面。可她卻隻是淡淡搖頭道:
“這是治郎跟咱們姐妹相交這些年的情分——别的不,這素琴不也是麽?”
徐惠看了一眼妹妹,徐素琴卻是如姐姐一般**,便笑道:
“素琴好運氣,入宮以來,處處因着武姐姐受主上照顧,承諾了日後得與德獎安成良配不提,還常常是賞賜不斷。可素琴與主上,可是先前不識的呀?姐姐不必過謙了。”
明空卻不語,隻是看了一眼黯然神傷的徐惠,才喃喃道:
“情分也是有,可是真正的理由……罷了。治郎能待你好,也是好的。這樣一來,你在宮裏這幾年,也得安生過下去。”
幾句話得明空與徐惠二人,又想起了當年的元素琴,一時傷感。徐惠便急忙轉了話題道:
“到底,主上此番也是頗有些怪意——這壇子,可不是裝藥的?你身邊的藥,從來沒斷過。何必今日裏巴巴兒地着了一個皇後身邊的人來,送了孤零零一個壇子來?
怕是主上又有什麽心思了罷?”
明空含笑,看着她道:
“你都了,是皇後身邊的人送來的……怎麽你就能保證,必然是治郎叫人送的呢?”
徐惠一怔,似有所悟,半晌才看了一眼迷惑不解的妹妹,歎息道:
“到底,主上還是不放心把你留在這兒的。難怪今日裏這般強扭着皇後的意思,讓惠兒帶着妹妹前來……
也罷,既來之,則安之。這東西主上打算叫你怎麽用,你又打算怎麽用,隻要好好兒與我和素琴一,我們幫着便是。”
明空含笑頭,這才手上輕輕一使勁,拍碎了壇口泥封。
泥封一碎,明空便将壇子底朝天倒了過來,晃了兩下,才滾出了兩丸藥來在手心。
看着這藥丸,徐惠便是一揪心,輕輕道:
“這是什麽?”
“能讓我回宮的東西。”
明空淡淡道,隻将藥丸好生收好。然後看了看素琴,卻笑問道:
“素琴,你想不想早些從這宮中出去?”
素琴聞言,立時不假思索道:
“想!”
她這倒不是假。自她在徐家,便是歡樂無憂的性子,心裏想什麽便什麽,做什麽,再不做僞,也活得自在——
這也是爲何她與李德獎年歲相差不,卻情投意合的原因。李德獎與她,卻恰恰都是一般的性子。是以其實,他們都不宜在宮中生活,更早就厭倦了宮中這等爾虞我詐。
隻是一個欠着李治的情分又是承着李治的君恩,同時挂着另一個;這被挂的另一個呢,又是念着自家姐姐,又是念着自家尚在朝堂之中的父母兄長,又是因着王皇後施手,當真是走脫不得。是以才這樣拘着過日子。
如今聞得明空這麽一問,素琴自然是爽性回答了——雖然她與明空不過三五面的交情,可是無論是從李治那裏,還是從自己親姐姐徐惠那裏,她都知道,并且肯定了三件事:
一,這個名喚武媚娘的女子,将姐姐看得比所有人都重要——隻除了李治外。
二,這個名喚武媚娘的女子,将那個不隻與自己同名,還長得與自己很像的叫元素琴的先帝昭媛,看得也是如姐姐一般重要,以至于到現在了,元氏一族還因着這分交情,每每總是由着武媚娘向李治好話,多加照顧。
三,因爲上面兩個原因,這個名喚武媚娘的女子,對自己更是格外地好,絕對不會害她。
最後這一,也就叫素琴在她面前,再無任何隐瞞心思的必要——一個是姐姐,一個是她,沒什麽可藏私的。
明空頭,倒是當真喜歡素琴這等性子,便笑吟吟道:
“好,既然你這般了。那我也就想個法子,幫你一把罷!這個壇子,你拿好了。待日後若是有人問起我今夜可服了什麽藥物,有什麽異常之處時,你可将它取出,便将今夜之事當着大家的面兒,與治郎聽。
記得,一定要當大家的面兒,最好能當着王皇後的面兒,那就更是好極。”
素琴一怔,卻不敢接這壇子,隻是拿眼瞅着自己姐姐。
徐惠何等人物?當下心明,便頭,歎氣笑道:
“若這宮中,除了姐姐以外,還有誰真心爲你好的,那便是你武姐姐。收下罷!日後照做,必然能如你願的。”
素琴這才收了壇子,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謝過明空。
明空也不介意方才她的遲疑,隻是含笑道:
“無事。我行事一向太過獨斷,雖然還算能看得透局勢,隻是往往也會讓人生疑。不過你放心,此番設計,對你卻是好的。”
素琴這才頭,展顔一笑。
三姐妹又了一會兒話,便見外面又來人催,眼下已然是戌時了,再不回宮,隻怕就要驚動李治。
徐惠這才依依不舍地拉了明空手,明空又是勸着徐惠務必照顧好自己身體,二姐妹又是好一陣哭泣,這才各自回去。隻是一路上,徐惠都是頻頻與素琴一道回頭,向着獨自立在寺外的明空招手。
明空怔怔地看着徐惠離開,良久才含淚,轉身歸于寺中。
是夜。
太極宮。
神龍殿中。
李治今夜,難得歸帝寝中休息(初登基這些日子,因着思念太宗與長孫皇後,再者也是圖着方便,多數都是歇在太極殿,甘露殿,或者是立政殿裏守一夜的。殊少歸帝寝而居),王德思慮着李治近日也是勞累過度,便早早與德安商議了,吩咐明安帶了人,将神龍殿裏的湯泉收拾得當,以備李治入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