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濮王可是陛下的親生兄長,自幼也是極疼愛陛下的。
加之當年争儲之時,諸老臣已然是表明了态度,再不肯相助這位昔年曾将諸位要臣得罪了個淨光的驕橫又心術不正的殿下。
再者,濮王善于攻謀,卻無治軍之才。李績更是與他無半交情。之前又是争儲失利,被貶過的人……
是以濮王卻是最不可能反,也是最反不起來的。
所以陛下這般放心用他,讓他在朝中暗中操作,以多多擇選一些真正忠于陛下的臣子。
最後,也是最緊要的,便是濮王與吳王素有舊怨,其勢不兩立之情,人盡皆知,是以二人是斷然不會聯手的。陛下同時用着這二人,也存着養虎制龍的心思。
這樣一來,吳王主武,濮王主文,這大唐皇權,可就更向陛下手中攢了一攢了。”
憐奴歎道:
“陛下英明,可惜卻不知娘娘知之甚深,已如神交……那娘娘,依您的意思,咱們這該如何?
老國公的心思,明擺着便是想請娘娘幫一把氏族一系,還有将那李德妃,也想個法子拉下去的。”
王皇後卻慢慢道:
“這天下本來便是李氏的,咱們太原王氏,又憑什麽可與天子一族相争?
便是出身再高,地位再重,若存着些與天子一争的心思,那又與亂臣賊子,有何不同?
再者,一日爲夫,一生爲夫。本宮眼下已然是天子之妻,陛下之婦,自然當事事處處,以陛下之心爲先,以陛下之慮爲先。
李德妃既然深受陛下喜愛,那本宮自然要将她向陛下面前再奉一奉,進一進她的位封。——明白些,李大人向來不會如此,隻怕那清和,卻是得了陛下身邊德安的命,這才曲意引得父親惱怒,欲使王李二氏失和——
那德安之命,還不是陛下之心?想着叫王李二氏不和,這才從中能多空出些官職來,以備其用?
陛下既然如此費心,咱們也隻能從命。隻是父親不得不保罷了。
至于這朝中之勢……
既然陛下憂心權柄分散,于天下不利,那自然便有陛下的道理。本宮自當良相助之,而非私中損之。
憐奴,你去傳話與父親,便告訴他,此番雖然王族叔因失被貶,明面兒上看着,是因公主出降之事。實則卻是王族叔自己有些毛病被左右知道了。李敬玄之所以一馬當先,主動提出降族叔之位,還是爲了保住咱們太原王氏一族在陛下面前的臉面與榮寵。”
憐奴會意,便笑道:
“可不是?那王……王族公好色之名,天下皆知。
流連青樓楚館便罷了,可前些日子竟然身着朝服便奔西市胡姬酒肆之中……當真是大失官體。
依禮依制,都是當被貶的。
陛下如此,李大人如此,其實也不過是爲咱們太原王氏掙下一份顔面罷了。”
王皇後含笑頭。
次日。
朝畢。
太極殿中。
尚書房内。
李治與諸臣議畢諸事,便着長孫無忌等人退下,這才召了德安前來道:
“叫他上來罷!”
德安依令,便向着清和一視。
清和會意,立時便将一個太監帶了上來——卻不正是昨日夜裏去見憐奴的那個内阍?
内阍見得李治龍顔,一時也是頗爲緊張,倒頭便拜。
李治見他如此,倒也起了些笑意,着令其平身,又溫聲和氣道:
“這兩日倒是辛苦你了。”
那内阍雖然是太原王氏一族的内使,卻是從來不曾輕易得見主人這等好臉色的,更何況是天子。一時間心中好是受寵若驚,便結結巴巴道:
“不……不……辛苦……”
清和一邊聽着,便是大急,又是皺眉又是擠眼,這内阍這才回過神,忙吓得面如土色,再次下跪道:
“請……請……請……”
李治見他不成話兒,也不生氣,隻是笑吟吟看了看德安。
德安會意,便轉臉笑罵清和道:
“好好兒的,主上正問話兒呢,你吓他做什麽?
雖然是漏了句尊諱(就是内阍在回李治的話時,依律是要先回一句回主上或者是回陛下的,這叫尊諱),可到底這孩子沒見過真龍尊顔,難免緊張……
主上都沒急,你急個什麽勁兒?看把人吓得……
我你,叫什麽名字?好生起來罷,主上等着你回話兒呢!”
内阍聞言,心中更是感激,便急忙再謝隆恩,這次倒是不敢起身,隻跪在地上,盯着地面,也不嗑巴了,直道:
“奴名喚阿莫,是萬春殿的内阍。”
李治頭,又問道:
“聽清和,昨夜皇後着你去辦了一件事?”
阿莫也不隐瞞,便道:
“是,皇後娘娘叫阿莫去告禀宮外的王國丈,叫他不要再理這王侍郎被貶之事。還李敬玄大人如此,其實是爲了保住太原王氏一系的顔面。”
李治聞言,頗爲吃驚,看了看同樣吃驚的王德之後,才想了一想慢慢問道:
“那……她爲何如此回複,你可知曉?”
阿莫依舊低着頭道:
“阿莫倒是聽到王尚宮(就是憐奴,憐奴是太原王氏的家奴,所以也跟着主家姓)了兩嘴,道是娘娘她眼下已然是陛下的正妻,天子之後,自然事事處處當依天子之心之意爲要……
還了一句,什麽大唐天下,本來便是李氏所有。既然天子有意攏聚皇權,那爲人臣子的,也隻有從命才是。”
李治聞言,登時神色變幻不定,目光更是複雜。
王德見狀,又問那阿莫道:
“便隻如此麽?再無他言?”
阿莫倒也老實,搖頭道:
“不是,王尚宮還,這陛下雖然有意攏權,可到底王國丈是皇後娘娘親父,自當保全。又雖然國丈此番受些氣,但日後定然是要向那關隴一系讨回來的。便是陛下這裏,隻怕日後也會給個法。”
李治聞言,神色一定,冷冷笑道:
“是啊……朕還真是欠了一個法呢!”
王德見李治動怒,這才松了口氣,心低聲勸道:
“主上也不必如此動怒,皇後一向自視頗高,也是習慣的了。”
李治冷哼一聲,不再言語,卻突然問這阿莫道:
“朕聽清和,你此番入宮,其實并非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