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玉如玉明二姐妹忙着燒水煮茶,明空便在一側,仔細地将幹糧掰成塊兒,丢在一側碗裏,預備着待會兒茶湯煮好了,加些鹽巴泡上,便是一碗幹幹淨淨,卻又溫潤可口的茶泡飯。
卻不意見玉明玉如二姐妹突然間換了一副警惕樣子,同時倏然起身,按住腰間——顯然,那裏邊兒卻是藏着軟劍或者是軟鞭之類的物事。
見明空訝然,玉如便低聲道:
“武姑娘心,百步之外,似有一隊飛馬漸近。”
明空聞言也是皺眉:
“這裏是皇家禁苑,又是寺院周側,怎麽會有飛馬?”
玉如玉明二姐妹也答不上來,隻是三人一同盯着那馬聲漸響的地方。
果然,如二姐妹所言,不多時翠林中便見人影惚惚,馬蹄轟轟,一隊鮮衣怒馬的騎士,卻是正策騎奔來。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便見爲首一人,繞開幾叢深密竹林,近得前來。
明空一見,便是皺眉:
“怎麽是他?”
玉如玉明也是訝然互視一眼,也是認出了來人,于是放下了按在腰間的手,可是眼底還是藏着些戒備。
玉如看了一眼明空,便搶先一步上前佯裝不識來人,問道:
“不知來者是哪一位?爲何在這佛門淨地擅擾清淨?需知此處雖是佛寺,卻也是皇家禁苑,閑雜人等萬不可随意進出!
你若是無意闖入,那便還請速速退出,莫作停留!”
那馬上人聞言,立時勒了馬,卻隻是一笑,越過擋在明空之前的玉如玉明二姐妹,淡淡道:
“想不到昔日一别,今日大師已然貴忘至此——”
明空聞言,便知自己終究還是躲避不過,于是輕輕一出口氣,慢慢繞過玉如玉明二姐妹,行至此人馬前,合揖垂首行禮後才道:
“阿彌陀佛,許久不見,想不到吳王殿下的風采還一如當年,絲毫未變。”
——不錯,來者正是吳王李恪。
……
一盞茶水的功夫之後。
感業寺中。
李治行禮已畢,素節與幾個孩子也各自由蕭淑妃幾個生母抱着,伴在一側,坐在蒲團上聆聽佛音,歸念長孫皇後,不料卻見瑞安不動聲色地從外輕輕而入,先行了一記大禮,這才俯身在李治耳邊,細細幾句。
李治當下睜開雙眼,眼底一片寒涼,目光快速地在一衆閉目聆佛音的妃嫔們面上掃了一遍,這才以幾不可聞的聲音問道
“好端端的,他去找媚娘做什麽?”
“不知……隻知道吳王殿下此番行色匆匆,卻也似無意瞞過主上您。”
李治目光微微複了些暖,卻又思慮片刻道:
“你去尋了師傅來,叫他仔細聽着,莫叫媚娘出什麽事!”
“是!”
瑞安得了旨,便出來尋李德獎。
可左右一問,才知方才消息報入時,李德獎便自己帶了李雲與李雲親弟李風二人一同,前往翠竹林去護着媚娘了。
瑞安這才出了口氣,回禀李治去。
這邊且不提,隻李德獎帶着雲風二人一同前往翠竹林之後,便遠遠地尋了一處不易被李恪察覺的地方藏好身形,這才從懷中取出一圈兩頭都各系着隻銅皮鼓形開口筒的牛毛絲線,手裏用上些勁道,便将一隻銅皮鼓形筒帶着絲線丢到了亭子旁極近的一棵竹上挂着,自己卻端了這一端的銅皮鼓形筒,仔細聽着二人對話。
……
亭中,明空因着李恪的示意,将玉如玉明二女請出亭外候着,自己卻與他對面而坐。
“粗茶淡飯,若吳王殿下不棄,那不妨用一些罷?”
明空一壁,一壁便要取了茶湯來泡幹糧。
卻被李恪擋下,含笑隻是接了茶湯道:
“但有茶水,已是上佳——這等好竹,配上這取自林中的泉水煮茶,已然是極妙了。”
一邊,一邊就飲了一口。
明空見他如此,也不再多言,便隻取了茶來,同飲之。
二人沉默品茶,好一會兒都不聽言語。
足有一柱香的功夫,李恪才放下手中茶盞,含笑道:
“果然還是當年談笑風生之間,便震得安仁殿中傾柱頹瓦的武才人……這等淡然自若的功夫,本王實在是愧之不及。”
明空心知其意,卻總記着自己眼下是出家人的身分,于是也不再與他那俗家話,也不再反駁或者是否認什麽,隻是安安靜靜地垂下眼來,聽着他。
李恪見狀,目光微微一黯,口裏卻隻笑道:
“罷了……是本王失禮,忘記如今,已然是明空大師了。”
明空也不言語,隻是單手揖了一揖,又沉默。
李恪不再笑,輕輕放下手中杯盞才道:
“其實本王也知,此番前來,實在太過倉促。然眼下此事急切,卻非同一般,也無奈隻能請明空大師,代爲勸誡一番了。”
明空擡頭,看着李恪。
李恪這才正色道:
“其實起來,也是事……隻是本王當真替主上擔憂,擔憂他會因此積怒于心,存出些病痛來……
不知明空大師可知衡山公主将出降長孫氏之事?”
明空當然知曉此事。日前李治來時,頭一件便是将這天大喜事告知與她,并且還切切道:
“若是妹嫁得好,那日後便是我與舅舅這長孫氏一系有些什麽不當的,自當也看着這份情面上,好生容着些罷!”
——雖然于她而言,那衡山公主也隻不過是熟悉罷了。可是她也是極爲喜歡她的。原因無他,諸位長孫皇後所出的李治同母姐妹之中,隻有這衡山公主是與晉陽一般,極爲肖似當年的長孫皇後。
而且近年以來,她每每見着衡山,都有一種那年三歲時,初見長孫皇後的驚喜與愛悅之情。
是以,她也是真心爲李治疼愛的這個妹妹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