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當下,三師便冷了臉色。
不過到底三師也是活了這麽一大把年紀的,老成精,心裏明白此事也不是李治所能掌握,又是長孫沖看懂父親臉色,在一側輕輕歎道:
“到底,還是那王氏一族太過欺人,否則主上何必如此自辱?
畢竟三師都是主上與主上長兄,甚至是先帝之師。若非這王氏一族與氏族一系妄自尊大,主上又何須如此?
師受辱,徒何幸?”
三師聞言,臉色更冷,同時輕輕一哼。
長孫無忌見狀,也知其中關竅,也是替了李治爲難歎息道:
“唉……也是難爲主上了。明知那王仁厚與那王仁佑一般,都是些整日裏隻知追仙奉道,飲丹服藥的無能之輩……卻還要這般忍讓。”
一番議論下來,三師與長孫無忌,甚至是禇遂良等諸人,也是又歎李治處境難爲,又是恨那太原王氏一族如此欺人。
不由得關隴一系便暗生出些警惕之心來,個個向着一側集中,卻離那一旁氏族一系遠遠地。
許敬宗見一切如李治所交代的一般,心中不由大喜。可是臉上還是木木地無甚表情。目光隻看向身側許大。
許大會意,微了一頭,這才隐于諸臣之中。
不多時,諸家童陸續前來,接了諸臣,或經左延明門,或走右延明門,各歸其官舍之中。一時間隻見雪地裏,李治于正月元正日那時,禦賜百官的各色新桐油紙傘一朵朵如花綻開,煞是動人。
許敬宗卻是不急不躁,隻悠然自得地守在門樓一角裏,看着諸臣散盡了,這才等得許大歸來。
“如何?”
許敬宗看着許大張了一把禦賜的玉版紙繪朱色牡丹,又刷了一層光亮桐油的大油紙傘,來接自己的許大,隻攏了攏身上毛裘,緩步移下階,走入傘下,淡淡問道。
許大披好一身上好的水牛毛刷油簑衣,這才笑道:
“長孫太尉他們的話兒得密,可奈何人家耳朵長,聽了去也是沒辦法的。”
許敬宗了頭,滿意道:
“如此便好。接下來,就看幾日後的朝議了。對了,中書省那位,怎麽?”
許大恭聲道:
“大人放心,李舍人(李義府)已然傳了話兒過來了。道人已然安排好了,至多三日後便可入京面聖了。”
“可别随便找了一個人來呀!”
許大笑道:
“李舍人雖然不若大人一般思慮周密,可也是有些才幹的。此番尋得,卻是明明白白趙郡李氏的一個破落子弟。”
許敬宗卻皺眉:
“怎麽會尋了個李氏的?要尋也得尋個王氏的罷?”
許大心陪笑道:
“李舍人尋的此人,是趙郡李氏的,而且與那李德妃與皇後,都是有些瓜葛的。”
許敬宗聞言,卻來了興緻道:
“哦?”
許大從袖中取出名書,交與許敬宗:
“此人名喚李弘泰。其父李孝感爲趙郡李氏一系,論起來卻是趙郡李氏中李孝節(這裏特别強調這一,是因爲李神通也有一個孩子叫李孝節,隻是兩個人到底是不是一個人,我認爲不是。因爲對這一方面了解不多,所以還請大家多多指正。這裏就當兩個不是一個人了)的族叔——
雖然因爲這李孝感素性與李孝節不和,可是經李舍人查證,這一切皆是李孝節故意造出的假象,隻爲當年李孝常乃這李孝感親兄,爲了與之畫清界限罷了。其實私下裏,這李孝感生前不知爲李孝節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
雖然李孝感死後,這李孝節也是礙着些面子不能常常顧着這李弘泰,可到底是對他親厚的。所以若此事一發,那李孝節難免會被關隴一族頭一個記恨。必然兩派是要起了些龌龊的。
另外,這李弘泰的母親,是太原王氏一族中,王思政長子王元遜的幼女。論起家世來,那可比王思政那個妾扶正,成了繼室之後所出的所謂正門嫡子王仁佑還來得硬氣些。所以太原王氏一族裏,也是頗爲對這早早死了夫婿的母子照顧挂懷的。那李弘泰的老母親,帶着李弘泰客居在王仁佑一家在洛陽的别苑裏足足有十幾年呢!後來李弘泰生母去世,他又不能再腆着一張臉面繼續住在叔外祖家,加之王仁佑自從女兒封了後,那氣場是越來越大,對李弘泰難免也是日漸怠慢。所以自然他也是存着一肚子氣,要立成些大事來,讓那王仁佑瞧上一瞧呢!”
許敬宗聞言,頭微笑道:
“果然李貓狠辣,這一人選得當真是切實切中。而且他一向求着能入諸氏之事,朝中也是知道的,那李弘泰自然會以爲,李貓如此殷勤相助,又是設計百般,其實卻是爲了能夠入嗣趙郡李氏,再不做他想……
好,果然是高!”
許大卻笑道:
“再高,那李義府也不過是大人手下的一條狗罷了。”
許敬宗卻難得地正了神色,停下步子看着許大道:
“自今日起,你要切記此言:日後若有哪一個人,能與老夫并肩立于皇位之下第一列的,那必然是這李義府!可别再輕視了他!”
許大愕然。
……
永徽元年正月二十一。
高宗因納召朝集使,告曰:
“朕初即位,事有不便于百姓者,諸卿當悉宜陳,不盡者,可再更封奏。”
于是日起,乃日引刺史十人入閣,問以百姓疾苦,與諸政要治,可否得當。
諸臣聞之,皆歎李治明治。
諸刺史議事,更盡心得力。忽三日後,即永徽元年正月二十四日,一盧姓刺史得洛陽人李某進言告,道朝中有重臣謀反,一時大駭,乃不敢詳問名姓,且引之入閣。
李治聞奏,頗爲凝重,切切問之。
此人乃自禀身分,道是洛陽人士李弘泰,其所告者,乃爲當朝太尉長孫無忌。
李治驚怒,立道不可信,且着左右拿下斬之。
然李弘泰極力切切言之,且道有長孫無忌親筆手書于英國公李績之密信所在。更将其一同呈于李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