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如此,便看着兄長們争家産,自己卻擺出一副壯士解腕的氣勢去報仇?這是在護着諸位兄長呢……
還是在明着糟踐諸位兄長是些隻顧自己不顧家人的混帳呢?”
李治聞言,隻是窘迫,嘿嘿直笑。
半晌,青雀也終究念着弟弟如今已然是天子,不當如此受迫,便話題一轉道:
“起今日之趣事,還有一樁,卻是叫青雀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急着與主上聽一聽,好解一解青雀心中疑惑。”
李治便請他直言。
青雀這才道:
“明空大師,那感業寺中有個女子,心裏是切切念着主上的,務必要再回宮,見上主上一面。此番也是因爲青雀過去時一番布置,知道主上心裏念着她,急着逼她設法回宮的。
所以此女也是頗爲意動,還許下諾言,眼下有些人事牽扯,否則早就設法自行回宮……
而且還什麽,最多半年之後,便可設法回宮雲雲……
你,這可笑不可笑?”
李治一怔,心知他意之所指,心中狂喜,嘴上卻隻淡淡道:
“此女如此,想必是有些把握的。”
青雀卻搖頭歎氣道:
“問題便出在這裏——起來雖然是此女頗受主上關切,可到底她身邊還是有許多豺狼虎豹。雖然身邊有些厲害朋友相助,可終究人單勢孤。
再者她的那位尊貴朋友事機煩忙,有些事也更是不好插手的……
青雀就不明白了,她怎麽就這般肯定,自己能夠半載之内,便行回宮的?”
李治想了一想,卻似有所悟,輕輕道:
“四哥也了,她此刻已然知曉,自己身邊皆是豺狼虎豹。
可是不知那些豺狼虎豹,背後卻皆是共奉一主麽?”
青雀搖頭,這才若有所悟道:
“難不成她想效法主上,行那引狼攻虎之計?隻怕不成罷?
她畢竟隻不過是一介女子,一無背景二無依靠,能指得什麽?”
李治卻含笑道:
“誰她無依無靠?四哥,你可忘記了,她背後可是立着兩座天下最大的靠山呢!”
青雀一怔,立時省悟,也是微笑:
“若果如此……那倒是輕松。
隻是那些豺狼虎豹皆非凡品,都是成了精了的。要引得他們互相攻诘,實在不易。”
李治卻長笑一聲道:
“要引得這些成了精的東西相互攻诘,若正面相對,卻是屬不易。非但不止是不易,還是癡心妄想。
可若是咱們先一把火了虎窩,再在虎窩邊印上狼的腳印,在狼窩裏留下豺的氣味……
你四哥,豺狼虎豹,雖然個個成精又是強辣之輩。可是到底也是烏合之衆。本就各自存着心思的……
如此還不起反?”
青雀一怔,思慮半晌,卻是終究哈哈大笑道:
“妙!妙!若果如此,那必然是要成事的。隻不知這般行事,卻要從哪一個開始呢?”
李治不假思索地笑道:
“其實也簡單。眼下隻要有一個人,能夠得了個可得朝中諸事的高位……那接下來的事,便好行做了。”
青雀揚眉,看着李治道:
“卻不知是何人?”
李治含笑道:
“此人姓張,卻是當今朝中諸公,都要稱上一聲張師的。”
青雀恍然:
“張行成?”
李治含笑頭。
永徽元年正月十九。
朝。
因朝中侍中一位長久空缺,許敬宗有請李治,可于三位太師之中,擇一進位。而許敬宗更有奏本道,三師之中,以張行成曾于高宗登基之時,代理此位,向有良議,當以晉之。
李治思量之後,以爲合情合禮,乃再與長孫無忌等諸臣商議。
長孫無忌等臣雖因此等事本屬意料之中——無論依禮依例,隻要張行成挂于此職之上再過半載,便可當職,實在不必如此特特提議。是以頗覺意外——可卻也都知此事合理,乃同聲附議。
李治遂依諸臣之請,提前允立張行成爲侍中,兼刑部尚書一職。原刑部尚書,王皇後族伯王仁厚卻是暫且留用于刑部,隻待日後改爲他職。
諸臣再謝天恩。
……
朝畢。
天空中又飄起了大雪,又起了風,風卷着雪花,迷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一時間諸臣卻也無法各歸其位,隻得依着令,似一群凍壞了的鹧鸪般縮着頸子,躲在太極殿前的門樓下,看着大雪紛紛,再遣了各自身邊的童各歸官舍,取了避雪的東西來,好行走動。
諸臣聚在一處,難免便議及今日之事。
頭一個于志甯便是奇怪,和氣向許敬宗道:
“許大人今日之奏,卻是替張兄添了些福祉。”
此言一出,諸臣雖然各自裝做不在意,卻都豎着耳朵聽許敬宗如何回答。
許敬宗如何不知諸臣之疑?于是便隻看了看左右,低聲近了于志甯,聲笑道:
“敬宗哪裏有這般才智,想到此事?不過是前些日子陛下叨念着刑部尚書王仁厚卻不是個得力的,入職至今這麽久,卻連個東南西北的事情都分不清。
可是到底也是皇後族伯,必然要給足了顔面的,不能随便選一個低于王仁厚出身的人來。
所以想來想去,這滿朝之中能代這王仁厚之職,又能讓他太原王氏一族心服口服的,卻也隻有張于杜三師了。
隻是于師已然身居他職,陛下實在不忍看着于師再多勞累,杜師亦是近八旬高齡,更是不擅此道。所以思來想去,也隻有借着提前正了張師之職,再加進刑部尚書一位,這才算罷了。”
于志甯聞言,便面露不悅之色:
雖然論及家世,張于杜三人,确是不若太原王氏一族顯赫。可到底,這三位卻是兩朝太師,論功論德,都已然是天下大德大聖之境,遠非一個氏族大家能并論。
何況還是刑部尚書這樣職位。再加上張行成如今,卻是三耆之首,位高德重,便是權稱大唐天下的長孫無忌也要讓上三分。
李治如此,雖然是爲了朝堂之計,可無形之中豈非也是将張行成這等人物與那太原王氏一個不成器的,全依靠着家族名勢,裙帶攀附才登上高位的王仁厚相提并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