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宮時,素琴剛滿周歲。
後來因着我年幼,又是頗得先帝憐愛,家父便得入京爲官,更是賜宅近皇城……
我才能得每月出宮三五日,得見妹妹。
後來先帝東征,家父因功封爲外省大吏,不得不轉回老家。
中間我又得先帝盛恩得返家中照顧病母,見過妹妹……
再前些日子,得主上恩施,再見她時,卻還是個渾不吝的模樣。
那時我便知道,素琴這孩子性淘天真,隻怕要識得這男女之事……
卻是要再晚上兩年。”
李治頭,又道:
“看來徐妹妹也是個單純孩子——既然如此,那徐姐姐,便是爲了她着想,你也是要好生地将養起來。
否則日後在這太極宮中,難免不有人欺負了她。”
徐惠含淚,心中知道李治如此,其實卻意在勸慰自己,隻得默默頭。
李治又道:
“眼下裏父皇新孝已去,孝期卻未過。
所以我也是力勸着舅舅,萬不可此時便将這等消息傳與諸臣。
舅舅也覺得如此不妥,所以不曾發出些消息。
徐姐姐,其實這樣一來對徐妹妹倒也是件好事。
若是她能趕在明年正月前,得覓良婿,那問題也便迎刃而解。”
徐惠沉默,良久才歎道:
“可隻有這兩個月的時間,哪裏能得如此之利?”
李治也是歎息:
“我也知道這事急不得,可試上一試,總是比不試來得好……
隻一,萬不可讓舅舅知道了。”
徐惠搖頭道:
“主上,有句話也不怕告訴主上您知道,這徐家裏但凡有些大事情,長孫太尉必然是知道的。”
李治一怔,立時會意:
“難不成徐家也……”
徐惠默默頭。
李治沉默半晌,才歎息道:
“舅舅如此,當真是太過了!
徐姐姐放心,我這便安排人去徐家,好生心着此事。
不知徐姐姐以爲,何人當得此職?”
徐惠想了想,張張嘴,卻露出一臉爲難。
李治見狀,便輕輕道:
“徐姐姐不必爲難,但你覺得好的,隻管開口便好。”
徐惠咬了咬下唇才道:
“主上知道,長孫太尉必然是将太子妃與氏族一派的心思洞悉如燭。
然而如此一來,素琴入宮,也便成了他與氏族一派争奪宮中制權的緊要之步。
是以此刻,隻怕徐家上下,已然是被兩派細作給滲了個裏外透徹了。
若非大有本事的人,隻怕是行不得。
可是豆盧近衛眼下在公主府裏,看着荊韓二王……
阿雲雖然精幹,可終究是個孩子,入了徐家隻怕是太過招眼……”
李治想了想,明白徐惠的心意:
“徐姐姐是想……
李師傅?”
徐惠頭:
“李統領本事高強,又是跟着主上多年,心思細密,忠誠更是無可挑剔。
最緊要是他身爲衛國公之子,便是長孫太尉與諸氏族,也不敢輕擾其鋒,是爲最上選。
隻是他畢竟是主上的近身之侍,又是……
又是肩負護衛主上之職,無端端讓他去徐府當個影衛,總是不好。”
李治卻笑道:
“徐姐姐多思多慮了,師傅是個愛逛愛耍慣了的。
别看平日裏他總是忙着,其實心裏老早便想着出去透一透氣。
再者此番徐妹妹之事,看似簡單,其實也牽涉衆多。
若一個不慎,隻怕便是滿盤皆輸。無論如何也是輕忽不得。
也好,他平日裏口中雖不提,心裏卻總巴不得出去一段時日。
那便着他去徐府守着罷!
不過徐姐姐得也是,他是我身邊的人,裏裏外外沒有一個不認識的,若是貿貿然出現在徐府,怕是不妥……
這樣,正好前些日子湖州長史與舅舅一同上表湖州有夥疆外來的逆賊,行迹成謎又是擾民不安。
我明日便借着這個由頭,師傅武藝高強又通兵法,正是适合前往剿匪的好人選。
隻是爲了不打草驚蛇,便得給師傅安排個臨時又是尋不得住處的閑職,再借了衛國公與令堂是故交可借住其府上的由頭,讓那些匪徒們不至于一時警覺逃散……
如何?”
徐惠聞言大喜,連連頭道:
“如此,卻是兩全其美!
謝主上!”
李治見她微笑,心下也是寬慰,隻是連連搖頭,叫她不必多謝。
又坐了一會兒,德安便道朝中有事,請李治起駕歸太極殿。
李治頭,便起身随了德安出殿來。
坐上玉辂軟輿,德安一聲起駕,辂夫們便穩當當地擡起了軟輿,走向太極殿。
行了幾步,德安便忍不住開口請問請治道:
“主上,恕德安多句嘴,徐姐姐今日這番話,德安怎麽聽着怎麽奇怪……
她倒像是在向主上您要保證一般。”
李治隻手支頣于輿扶(轎子的扶手)之上,正閉目養神着呢。聞得德安此言,眼也不睜,微微一笑道:
“有何所怪?
徐姐姐知朕心中一心一念,隻愛媚娘——爲了徐妹妹一生幸福,此求于情于理都是合适的。
實話,朕倒是很歡喜她沒有求朕能夠好好待徐妹妹……
因爲朕是當真做不到。
這樣相求,也算是不枉朕與她一世好友。”
德安卻搖頭道:
“主上,徐姐姐會相求主上不要幸愛徐妹,德安不奇怪。
德安奇怪的是……
徐姐姐爲何一定要李師傅去照顧徐府?”
李治聞言雖然依舊不睜眼,可笑意卻更是深厚:
“你也看出來了?”
德安看着李治的表情,心下了然:
“莫不是……
徐姐姐想将徐妹與李師傅送成一對,以絕主上日後之意……
這……
不會罷?
徐姐姐怎麽會算計主上至此?”
李治朗朗一笑,這才睜開眼,轉首看着滿臉不信的德安道: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何況那是徐姐姐親妹,朕又是徐姐姐自一塊兒玩大的好友……
她夾在中間兩難,有此算計也不爲過。
畢竟世事無常,她畢竟不是朕,防着些總不是什麽錯事。
既然要防,那便得找個各樣都是上佳,又是讓朕再不能下手去搶的人最好。
算來算去,朕身邊隻有師傅最合适——出身高官貴胄,又是朕自兒崇敬的人。
無論人才樣貌,德行人品,都是上上之選。
雖然年歲是大了徐妹妹些……可師傅這樣人,心細入微的,必然是疼愛徐妹妹。
算起來,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佳偶。”
德安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看着李治:
“主上不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