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太子妃是借此事擺一擺架勢,好讓東宮諸侍嫔知道,這立政殿早晚是她的囊中之物呀……
不過隻可惜,她一廂情願,主上無心于此便是。”
媚娘卻搖頭,想了一想才道:
“以太子妃的心性,此事若隻爲示威諸侍嫔……卻是不通。”
徐惠也頭,輕輕道:
“的确。到底,這立政殿究竟不在東宮範圍之内,再者諸侍嫔也都明白,隻要她一日還是太子妃,這立政殿或早或晚便是她所居住……
所以,隻怕是向你示威罷?”
媚娘卻淡淡一笑:
“惠兒此番卻是想岔了……
我雖然叫她忌諱,也是她必然要下手除去的一根心頭刺,可是于她而言,眼下還有一人,威脅更大。”
徐惠一怔,立時醒悟道:
“你是……她此番所爲,卻是意在示威蕭良娣?”
媚娘頭道:
“今日乃是蕭良娣芳誕,她身爲東宮之主,不但不曾奉禮示賀,本已顯出二人勢如水火。如今又借文德皇後忌辰之事,以立政殿激怒蕭良娣……
隻怕,她是猜到蕭良娣有立侍嫔爲後之意,着意誘其犯過了。”
媚娘一席話,卻得徐惠心頭發冷:
“想不到這太子妃看似年輕冷淡,心計卻是不淺……隻怕便是不能與當年的楊淑妃相比,也不差陰德妃些許……
媚娘,她若當真借機将蕭良娣摒除東宮,那下一個要對付的,必然便是你……
你可萬萬不能不防啊!”
媚娘頭歎息道:
“我本想着也是再等上一等的。可如今看來,卻是事不宜遲了……
那蕭良娣雖然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可是比起太子妃來,還是差錯一籌。
而且……”
媚娘想了一想道:
“不定,這是咱們扳倒她的大好機會!”
徐惠一怔,立時便明白:
“你的意思是,借蕭良娣之手,揭其惡行,以達再衡東宮之勢的局面?”
“眼下,依禮的先帝新孝三月之期已過。再三個月,便是國孝可除。
至時,主上便是百般不願,也得封妃立後。
東宮太子妃如此不得上心,又是無嗣無幸,那些東宮侍嫔此刻隻怕沒有一個不是想着借此良機,一舉上位的。
所以必然都是虎視眈眈,隻盯在那立政殿上。
不過這些人雖然心大意大,卻未必能夠撼動太子妃的地位。
可蕭良娣不同。論家世,她其實隻比太子妃稍錯微末,且若當真論起來,她也是三朝之前的皇室之後,依理依例都是後位更合适的人選。
論寵幸,無論是真是假,她都是東宮中最得主上喜愛的一位。
論子嗣……
那便更不必提。
所以……若當真将立後之時,朝中擁蕭一派與擁王一派,隻怕是勢均力敵。”
徐惠卻道:
“不是還有長孫大人站在太子妃身後麽?”
媚娘想了一想,卻搖頭道:
“前幾日我聽主上,長孫大人曾經暗示閻立本大人,可薦主上爲唐臨所選的佐助狄仁傑爲并州法曹……
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徐惠一怔,立時明白:
“長孫大人根本不在乎出身太原王氏一族,又是太子妃王氏族兄的前大理寺卿王禮是否能夠立足于大理寺?!
他……他身爲關隴一系的首領,又深知當年主上立王氏爲太子妃的原由,加之太子妃這麽多年了一直無嗣……
長孫大人自幼便是疼愛主上的,當年同安大長公主之事,難保他心中就無半怨怒。再者,太子妃爲人高傲,平素也不甚親近主上的母舅一族……
隻怕長孫大人,也未必希望她能立後呢!
畢竟當初與長孫大人立下盟誓的是太原王氏一族不假,可在關隴一系,尤其是長孫大人看來,他們與之立盟的卻是五姓七望的氏族一系而不是這王氏一脈呀!
所以若是蕭氏得寵,主上欲立蕭氏,那麽一來可以借機奪取當今朝中第一大族王氏一族的勢力,削弱氏族一系,二來又可得主上歡喜……
兩全其美之事呀!”
媚娘頭:
“所以,太子妃最大的心患,卻是蕭良娣。因爲她比她那自以爲是的父母與族人看得更清楚,對于長孫無忌而言,隻要坐在大唐後位上的是氏族一系中的女子便好。至于姓什麽,其實并不重要。”
徐惠沉默,良久才正色道:
“你打算怎麽做?”
媚娘想了一想,卻叫了瑞安來,吩咐道:
“你去,告訴德安此事,讓他設個法子,把這事兒透給蕭良娣知曉。明白麽?”
瑞安領命而去。
徐惠又驚又喜道:
“你要坐山觀虎鬥?”
媚娘悠然一笑:
“能得漁利,如何不爲?”
是夜。
太極宮。
東宮。
承恩殿。
憐奴剪了一剪燈花,挑了一挑宮燈,然後才放下手中宮剪,來看星目微合,半倚胡床上的王善柔。
“娘娘,夜已深了,今日裏消息怕是傳不來了。不若早些休息,明日裏便可得結果。”
王善柔本已是睡意朦胧,聞得憐奴一聲輕語,她卻也隻得及輕“唔”了一聲,然後懶懶張開眼睛,慢慢道:
“不妨事,本宮在這兒歇着便是。”
“娘娘!您身子才将大好,正備着調理再得當些,好得個龍嗣的……何故如此?”
憐奴急道。
王善柔聞得龍嗣二字,便立時打起了精神,頭稱是,攏攏身上雲帛,便起而欲行。
不料此時,派去監視着宜春宮的太監卻匆匆奔來,口裏隻叫不好。
王善柔心中便是一沉,當下止步厲喝一聲,着他慢慢。
太監見她發怒,也是驚慌,便連氣也喘不得一口道:
“那蕭良娣本是出了宜春宮,欲往正宮裏去的。誰知走到了正宮宮門口,便碰上了來傳陛下旨意,安撫她的德安公公。
結果蕭良娣一聽陛下派人安撫,心下立時也不氣了,隻是眉開眼笑地跟着德安公公了一會兒話,又得了陛下賞賜的流花金螭簪做芳誔之儀,便再也不氣了,自己卻歡喜不得了地走了!”
王善柔立時沉了臉:
“陛下派了德安去安撫她?!怎麽可能!
陛下或者疼愛她,可是今日究竟是陛下祭祀生母!
何況上次她那般做爲,陛下還未曾原諒于她……
如何此刻便又想起來安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