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才德,唐臨與那王禮相較,便是如珠比石,隻是因爲家世不若其之故,是以不得良機一展長才。
如今他好容易得了代大理寺卿的機會,當然是不想輕易放過。”
長孫沖便憂道:
“那父親,咱們是不是要幫一把那王禮?到底他是太原王氏的人,又是太子妃的族兄……”
長孫無忌卻看了兒子一眼道:
“沖兒,爲父可是告訴過你的這江山,是大唐的。
大唐疆土之上,最尊貴的人隻能是姓李的,也隻可以是姓李的。”
長孫沖便閉口不言。
長孫無忌又道:
“記得,若無天子李族穩坐江山,那也不會有咱們長孫一族的潑天富貴——
所以,既然先帝與當今主上都是對這氏族一系頗爲不喜,那咱們也當盡心盡力,爲主上更要爲先帝修剪一番這氏族諸家。
明白麽?”
長孫沖心下一想,若果然氏族受制,那最得其慧的,确是關隴一派,于是欣然頭道:
“兒子糊塗,還請父親原諒。”
長孫無忌見狀,心知他必然是又誤以爲自己是爲關隴之故才有意相助唐臨打壓王氏,本待欲再行教誨,可一想如此也不是什麽壞事,便不再糾結,隻道:
“你去且傳我的話兒與閻大人,就那狄仁傑既然有這等奇才,當不緻其零落,可薦爲并州都督參軍之位……”
長孫無忌又是一番沉思後才道:
“便叫他做個法曹之職罷!這等奇才,最适合不過,”
長孫沖想了一想才喜道:
“正是如此!若其可爲法曹之位,那依例半月之後,便當是入大理寺教習(就是像今天的地方官員回京學習)之時了!
這樣一來,隻要教習辯言(就是學習結束後的考試答辯,出色的可以留用大理寺,等于升官)出彩,那他便是可理當氣壯地入大理寺了!”
長孫無忌含笑頭。
是夜。
太極宮。
太極殿。
李治聞得德獎來報,便是含笑道:
“當真是辛苦師傅了。”
德獎笑道:
“爲國爲民,何來辛苦?”
李治訝然,邊看着德獎邊從案幾之後起身問道:
“師傅似乎很是喜歡這狄仁傑?”
德獎頭:
“不畏權貴,又是心懷百姓,所以才得罪了那個身爲汴州長史妻舅的吏,于是有了這般無辜之罪。”
李治頭,極其欣慰:
“這般來,他日此人,或可爲大用?”
“德獎孤陋寡聞,可是跟着主上這些年,也是見過了許多名臣良相。所以才敢忝顔列于主上之側,與論賢佞。
若依德獎之見,此子之才,可類當年房相七分;其德可類昔日杜相(杜如晦)八分;最難得是其忠……
恕德獎直言,若論其忠,則唯有當年與先帝共誅陰骨二氏的長孫大人可相提并論。”
李治深知李德獎雖然不似其兄善于官場之德,其行其能,尤其是識人之才确實承襲其父衛國公李靖,于是便驚喜交集道:
“那依師傅所言,此人堪用,隻怕還在唐臨之上?”
德獎道:
“唐臨與狄仁傑,可謂前者華貴明珠,後者稀世和璧(和氏璧)。
明珠華貴,卻錢帛可取;和璧無價,世間僅此一珍。”
李治聞言,當真是喜出望外,一時間滿口裏隻是不停地道好。良久才道:
“天佑大唐,再想不到竟然無意之間得此良才!
好!當真是太好!”
又是歡喜一陣之後,李治便對德獎道:
“如此一來,朕卻是要細細思量了……
不過眼下最緊要的是要見一見這狄仁傑。師傅以爲如何?”
李德獎想了想,頭道:
“的确是該見一見,不過主上還是得細細想一想如何見他,如何安排才妥當。否則動靜太大,隻怕引得百官側目卻不好。”
李治頭稱是,于是便着王德與李德獎設法不提。
……
同一時刻。
太極宮另外一側。
雲澤殿中。
媚娘一壁看着徐惠服下湯藥,一壁心不在焉地時時想着殿門外張望。
“看什麽呢?”
徐惠見她如此,心知肚明,卻還是有意調笑。
媚娘臉一紅,然而在徐惠面前,她也不曾扭捏,便歎息道:
“他今日不知得不得來。”
“他?他是誰?”
徐惠心知自己被污清名的仇怨終将得報,當真是心中歡悅,便有意與媚娘輕松取樂。結果惹得媚娘一陣臉紅,瞠目鼓腮發狠:
“你當真要玩?”
徐惠見她如此急惱,便搖頭笑道:
“你呀你呀!老是這般,當真讓多少人誤會你生性狠厲狹隘,以後有你吃得虧!”
媚娘卻笑道:
“吃虧便吃虧,總是比被你無故笑個半死來得好。”
徐惠聞言,當真是哭笑不得。
于是半晌才搖頭道:
“也難爲了主上,怎麽容得你。”
“誰容得誰,還未必一定呢!”
媚娘卻哼哼一笑。
徐惠也不與她繼續打嘴戰,隻是道:
“今日主上事忙,怕是來不得。再者他若是日日前來,也會引人猜忌。”
媚娘本正因鬥赢了徐惠心中歡喜,聞得此言,便是氣頭一洩:
“我知道。既然他來不得早,那咱們便早些睡罷!”
于是姐妹二人便各自睡下。
…….
話雖得硬,可于媚娘而言,今夜卻是漫漫難捱。
想着起身罷,又怕驚了徐惠,于是隻得自己悶在睡榻上,側轉身子,咬下唇望着空蕩蕩的另一側——
她暗自納罕,以前也不覺得這睡榻寬闊,怎麽今日,突然便不習慣了?
想着,心裏輕輕地念着李治,便微微有些朦胧。
正情思煩亂時,便聞得耳邊再熟悉不過的笑語:
“怎麽,這般想我?”
媚娘起先以爲自己竟緻幻聽,于是隻不理會,捂了耳朵糾結。
可一雙大手卻伸了出來,好笑将她雙手拉下。她這才發覺,耳邊輕語,竟當真是那人來了!
驚喜交集之中,她倏然起身,瞪着坐在榻邊,對着自己微笑的李治發了半晌呆,爾後才讷讷道:
“你怎麽來了?不是今日事忙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