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憐奴又先上淨面盆,與二人淨了面,又助着柳姆娘幫着母女二人重新取了雪脂勻了面,了妝,這才再奉上茶水,請着母女二人分坐案幾兩側,各自潤一潤喉。
茶過一遍,柳氏才輕輕道:
“阿娘來時,已然聽憐奴了事由了……我兒受苦了。”
一句話,便引得王氏又險些落淚。然念着方才過妝,于是便強忍了淚道:
“阿娘,女兒心中的苦,你可知道了。”
柳氏頭,恨聲道:
“那蕭氏賤婢,竟然如此作賤我兒,阿娘如何能容得她!
方才已然着人傳話與你父親了。
我兒且可安心,想必你父親與長孫太尉相商之後,必然會與你一個公道的!”
王氏默默垂淚,良久才泣道:
“女兒無能,想不到入主宮内,不但不得榮燿家門,反而累得父母屢屢……”
一言未畢,她便又欲悲泣。
柳氏見她如此,也是心疼,于是又摟着女兒哭了片刻,這才道:
“到底,這宮中事本便如此……隻是我兒天性柔善,是故才總是被那蕭氏賤婢欺了一頭。兒啊,以後可得聽着母親的勸,當果決時,便立行果決啊!”
王氏頭,恨道:
“母親放心,女兒此番請母親入内,便是有些心思,欲與母親一議,看看如何。”
柳氏知道自己這個女兒,雖然性子如此,卻是心思極細的,于是便道:
“隻要能教那蕭氏賤婢再不得良安,阿娘必然爲我兒設法。”
王氏便道:
“母親有所不知,這蕭氏如今之勢,已然是成了氣候。女兒雖然眼下仍居衆妃之首,然陛下心不甚近,是故……卻是設法……”
王氏言及此,神色黯然地看着憐奴。
憐奴會意,便向着柳氏頭。
柳氏見狀,含淚道:
“憐奴與阿娘聽了。孩子……難爲你了,你的性子,若非被逼到無可奈何,再也不肯走這一步的。放心,阿娘爲你尋來便是。”
王氏羞愧,泣道:
“今日之恥,來日必報。不過阿娘,眼下也隻有如此,才可得陛下聖眷,育得龍嗣,解得一時之危。
可一時之危可解,長久之計,卻依然還是得設。”
柳氏便道:
“何爲長久之計?”
王氏目光一凝,恨聲道:
“蕭氏所倚仗的,不過是陛下聖寵。母親,天下男子一般樣,都是些多情的。若是得了些新人……
便是一時熱度,那蕭氏,也必然是不複往日之寵。至時,女兒便可尋了機會,将她連根拔起!”
柳氏一怔:
“我兒是……再進新人入宮?可……可這樣一來,陛下會不會……”
“母親,女兒早已不指望陛下能夠聖寵回複了。自女兒進宮那一日起,便知這天子之情,永遠不會專于一人之身。
是以最要緊的,卻是能将這後位,牢牢地握在手中。母親,對蕭良娣而言,她眼下最大野心,便是代女兒而稱後。
而她所恃,便是自己那三個孩子,還有陛下的聖寵。
母親啊,若是有了新人入宮,分了她之聖寵,女兒又可孕得龍嗣……那她哪裏還有資格與女兒争後位?
除了她,放眼這太極宮中,還有誰能與女兒争這後位?”
柳氏恍然,便道:
“好!好!此計甚妙!一可解得一時之憂,二可除得長久之痛!我兒放心!阿娘這便與你設法!放心!”
王氏這才露出一朵凄然的笑花。
……
兩個時辰之後。
早朝早畢。
許敬宗尋着機會,急忙匆匆地避了他人耳目,向着太極宮後玄武門,飛霜殿而來。
當看到那道身着海青,悠悠然立于殿外高台上的曼妙身影時。許敬宗的心,不由得咚咚跳了起來。
因爲跳得過快過速,他不得不停下來,平靜片刻,這才緩緩拾階而上,慢步走到那道身影之後。
輕輕一揖道:
“臣許敬宗,參見武才人。”
媚娘回首,嫣然一笑,明麗無方,看傻了許敬宗,也看得一側立着的瑞安一怔。
“許大人這是何意?論到底,妾爲五品,大人爲正三品禮部尚書……論禮論制,都當是媚娘向大人問安罷……”
許敬宗不苟言笑,肅容道:
“若論禮制,臣确爲高位。然若論于陛下心中的地位……
臣萬萬不敢言貴。”
媚娘聞言,便嬌容一沉,喝道:
“好你個大膽妄言的許敬宗!敢誣主上與妾清白?!”
許敬宗卻昂然道:
“臣未有此言。”
“若非如此,你這般卻是何意?!”
“男女之間,兩相悅慕本是常事。何況依我大唐舊俗,才人本便當是主上之新妃。臣又有何誤?”
媚娘眼睛不錯地看着他。一直看得他微微發窘,這才失聲笑了起來。
這一笑,卻笑得許敬宗茫茫然,惶惶然,不知所措,同時也突然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或許此番,他有些什麽地方,卻是算計錯了。
而且還是大錯特錯。
許敬宗正被媚娘笑得無所适當之時,卻見媚娘突然停了笑,肅容正色道:
“素聞許大人是這朝中第一會揣測聖意之人……
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隻可惜,許大人此番,卻是找錯了人。
便是大人想明知當今主上的心思,也不當從妾處得聞。要尋,也得尋那蕭良娣罷?”
許敬宗聞得此言,便知媚娘有意與他隔離些幹系,便有些倉惶。正待想着如何做答時,眼一轉卻看到媚娘手腕上那串手钏,心下大喜,便道:
“恕臣鬥膽一句,便是沖着這串手钏,臣也未曾尋錯了人。”
媚娘一皺眉,看了看他,似有些意外:
“什麽意思?”
許敬宗微微得意,面上卻更加恭謹道:
“才人有所不知,這串手钏,卻正是臣不日前,進獻于陛下的。而且此物殊爲珍貴……想必陛下……
必然爲它良選其主。”
媚娘目光一斂,卻不動聲色,片刻才又笑:
“妾得此物,乃是徐充容贈之。其時便已有言,道主上念及先帝在世時,其多番侍奉之情,特賜此物以謝……
許大人,您倒是當真多思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