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也許不是。不過對咱們來,未嘗不是個機會。”
憐奴咬了咬唇:
“娘娘的意思是,要用這玉鳳……”
王善柔不語颔首。
憐奴會意,頭稱是,然後又看着王善柔平靜的面色,輕輕道:
“娘娘……還是早些歇息罷……”
王善柔看了看她,平靜得一如面具的表情,這才裂開:
“歇息?本宮如何還歇得下呢?”
凄然一笑,她看着殿,努力不叫淚水流下:
“憐奴呀憐奴……本宮是不是錯了?
是不是本宮這些潔身自好,本身就是錯的?”
憐奴不語,良久才輕輕道:
“其實娘娘心裏比誰都明白,隻是一直苦着自己罷了……娘娘,老夫人于娘娘離家前,不也告訴過娘娘,這宮中不同宮外,隻有能得聖寵者,方是正理麽?”
王善柔終究還是難以止淚,抽泣片刻,終究還是歎道:
“沒錯……母親得沒錯……你也一直提醒着本宮。
可是本宮一直想着,若是能潔身自好,不定陛下終究會注意到本宮的不同……
罷了,終究是本宮太過癡心妄想……
終究是本宮太過癡心妄想……”
一路喃喃念着,她一路起了身,失魂落魄地向着殿後走去。
憐奴亦步亦趨,跟着她,生怕她會撞到了什麽。
然而搖晃了兩三次後,王善柔終究還是站穩了腳跟,挺直了脊梁,回首,看着空蕩蕩的殿内,咬牙含淚道:
“不錯,以前當真是本宮癡心妄想。可是以後……
不會了。永遠也不會!”
她那總是平靜無波的目光中,突然燃起了火焰:
“憐奴,明日傳本宮的話兒與母親,便本宮有恙,請她老人家入内一見!”
“是!”
另外一邊。
跌跌撞撞回到了宜春宮的玉鳳,卻看到蕭良娣一臉不豫地斜倚在殿中寶座上,冷冷地看着前方。
“回來了?”
“參見……參見主人……”
想着方才的事情,玉鳳輕輕地舒了口氣,盈盈下跪。
蕭良娣垂了目光,看着地面:
“那王氏,可沒爲難你罷?”
“……是……”
玉鳳咬了咬牙,雖然心中不滿,卻終究還是得應道:
“一切如主人所料,太子妃還是那副木頭樣子,不敢多什麽的。”
蕭良娣沉默良久,這才歎了口氣,起身,行至她面前,扶起她道:
“本宮知道你心裏不明白。其實本宮也是一時得意,便派了你去。可你前腳方出殿門,後腳本宮便後悔了……
要不是想着那太子妃素性如此,況且你是奉着聖旨的人,她不敢怎麽你,否則本宮早就求了陛下去換了你回來。”
玉鳳得了些安慰,這才委屈得目中含淚道:
“主人費心。”
蕭良娣苦苦一笑:
“可不是白費心?到了最後,陛下還是走了。”
玉鳳一聽,大爲驚奇:
“怎麽會?陛下不是好好兒的跟主人着話兒麽?”
蕭良娣張口欲答,想了一想卻煩道:
“罷了,不提這些。本宮今日也累了,你也受了些驚吓……傳人,早早休息罷!”
玉鳳知道再問不得,也真心不想再問,于是應了,自去傳令。
隻有蕭良娣自己一人,立在殿中,看着殿外夜色,苦苦一笑。
……
一個時辰後。
太極宮。
甘露殿中。
李治沐浴已畢,更了寝袍,這才落坐圈椅中,閉目任由德安拿了玉滾子,仔細地替他壓着頭,解一解乏——
這也是孫思邈教的,可緩解風疾之痛不。且有徐徐根治之效。
德安眼看着他一臉不豫之色,顯還是在爲方才的事生氣,不由勸道:
“主上莫再氣了,日間裏政事煩要,若再爲這些事生氣,怕氣壞了身子。總之皇子無事便好。”
“無事?他哪裏還能無事?”
李治冷笑一聲,閉着眼口裏隻道:
“跟着那樣一個爲争寵不擇手段的母親,他哪裏能好得了?”
德安歎息,又勸道:
“蕭良娣也不過是一時糊塗。”
“一時糊塗?她這一時糊塗,可不是一次兩次了!”
李治冷冷道:
“上一次是這樣,朕便已然饒了她。這一次她還如此……若朕今夜留在她宜春宮内,隻怕她還要以爲自己當真是得計了!”
德安想了一想,也是無奈,看了一看旁邊跪坐一側,正仔細調着香的王德。
王德會意,便一面調着香,一邊輕輕道:
“這蕭良娣也當真是過了,旁的還好,可利用無知兒……當真是不應當啊!”
李治冷笑一聲,更不言語。
德安見狀,便向王德使了個眼色,這才開口道:
“不過話回來,蕭良娣如此,也不過是巴着能多得些陛下垂憐,日後也好母憑子貴,于這太極宮中,得幾分保障。”
“她是她,素節是素節!沒有什麽母憑子貴!她若犯了錯處,一樣當罰便罰,當誅便誅!”
李治倏然睜開眼,一片涼淡:
“她初入宮時,朕也是頗喜歡的。總覺得她天真率性,無邪嬌俏。可現在……當真是權勢可緻人心移!
沒了那份天真與率性,現在的蕭良娣,不過是個平庸的宮婦罷了。”
沒錯,不過是個平庸宮婦。
李治慢慢地再度合上眼。
貞觀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九。
清晨。
媚娘睜開眼,起身。
走至妝台前,她默默地看着鏡中的自己。
那是一個面如桃花,嬌俏可人的女兒家。
慢慢地,她緊握住了雙手。
轉身,她揚聲喚道:
“瑞安!瑞安!”
一溜煙地,瑞安從殿外跑了起來,看着神氣明顯與前些日子不同的媚娘,先是一怔,繼而才驚喜道:
“武姐姐,你醒啦?”
“醒了。”
媚娘輕輕一笑,眉目之間,光彩流轉:
“替我梳洗罷!用畢早膳,還要去會一會那位許大人呢。”
瑞安心中不出的歡喜,含着眼淚,拼命地頭。
……
同一時刻。
太極宮。
東宮。
承恩殿中。
見到了母親柳氏的王善柔,在摒退了左右之後,才如一個女兒一般撲入母親懷中,哀哀哭泣。
看着如此委屈的女兒,柳氏也是含淚,隻得抱了她在懷中,好言相慰——
這可是她自幼疼到大的孩子啊!怎麽就能受得了這般大的委屈?
一時間,母女二人哭作一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