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明安宣的太子妃與憐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間憐奴問了好多遍,定死了李治今夜是旨意行幸承恩殿的,這才歡喜若狂地急忙去準備。
“這件可好?娘娘?”
内寝裏,憐奴與一衆侍女,奉了無數件衣衫來,與王善柔挑選。
看了看那件石榴紅鑲銀邊的廣袖,正由着侍女服侍着梳頭的王善柔便皺眉:
“太豔了,陛下不會喜歡的。換一件。”
憐奴聞言,也覺如此,于是便又挑了一件湖青嵌金的襦裙示與王善柔道:
“那這件呢?這件可是雅緻得緊。”
王善柔從鏡中一觀,便皺眉道:
“可是那件湖青的?不成,那顔色,夏日穿着甚是清涼,可是如今已然是深秋,這般顔色,卻是太過涼淡了些。”
憐奴這下可對着那上百件華衣發起了愁:
又得豔而不俗,又得清而不冷……
忽然,她的目光一亮,從一側立着的侍女手上捧了件海棠色綴珠的繡襦,示與王善柔道:
“娘娘娘娘,您看這件如何?”
王善柔轉首一看,皺眉打量片刻,又看了看那些或攤或挂的衣裳,終究還是長歎了一聲道:
“百衣無得一……罷了,這件也勉強可看。”
憐奴這才輕笑道:
“娘娘,畢竟這先帝新孝還未出三個月。雖然您身爲元妃,依制陛下臨幸時不當着素。可這樣也是已然出挑了。”
王善柔了頭:
“那便這一件罷!你且将那些丢下,别理它,來替本宮梳頭——
這些丫頭沒有一個好手腳的,梳得一榻糊塗。”
憐奴含笑頭,立時便替了上去。
……
同一時刻。
東宮。
宜春宮。
聞得玉鳳來報,蕭良娣當下便冷了臉:
“你陛下今夜要臨幸承恩殿?可當真?”
“哎呀我的好主人,這哪兒還做得假?方才奴婢聽得真真的,那明安公公已然去宣了旨了!”
蕭良娣咬牙:
“這個王氏……想不到陛下還記着她呢!”
“主人,您這可怎麽辦?咱們難不成就看着她受幸麽?”
蕭良娣想了一想,卻冷冷一笑:
“當然不可……素節今日如何?”
玉鳳會意,這才笑道:
“皇子今日裏不知吃了些什麽東西,一直叫着不适。主人,咱們還是請陛下先來瞧一瞧罷!孩兒,總是念着父皇的。”
“那……便去請罷?”
蕭良娣得意一笑。
一個時辰過去了。
兩個時辰過去了。
王善柔呆呆地坐在殿中,一雙美目,漠然地看着殿外。
身邊的憐奴冒着冷汗,一直不停地派着人,去打探消息。
可是人一趟一趟地去,又是一趟一趟地回,始終不見動靜。
憐奴的心,也漸漸地沉了下去。
這份不安,在殿外有人傳來,道蕭良娣近侍玉鳳求見時,終究還是達到了最高。
憐奴看了看王善柔,當下便立時向前一步,厲聲喝着那來傳報的太監道:
“這般夜了,娘娘還是在這兒等着陛下的,什麽沒的有的人來見,你都來傳?作死麽?還不快快打了出去?”
太監身爲承恩殿中人,何嘗不知宜春宮與承恩殿,早在李治身爲太子時,便已然是勢同水火?可奈何此番那玉鳳來,卻是帶着聖旨的。
于是隻得伏地不起,顫聲道:
“是……是……
可是……可是那玉鳳……她……”
“她這般夜來,又是這個時候,怕是得了陛下聖旨的罷?”
王善柔開口了,聲音平靜得叫人心寒:
“憐奴,别怪他了。去宣那丫頭進來便是。”
憐奴咬了咬牙,隻得恭身合禮道:
“是。”
不多時,玉鳳便得意洋洋地跟着一臉怒氣的憐奴走了進來,乖乖巧巧地向着王善柔行了一禮,柔聲道:
“宜春宮宮人玉鳳,參見太子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免禮平身。”
王善柔的一雙玉手在寬大的袍袖中緊緊地揪着,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含笑道:
“陛下有何旨意?”
玉鳳聞言,心中不由一驚:
本來此番李治是要指了德安親來傳旨的。可是她家主人有心踩一踩這太子妃,于是便強争了叫她來。
可是……
她萬萬不曾想到,面對的,竟然是這般一個渾然不動的太子妃。
心中不由生了些畏懼,于是便收斂了神色,恭聲道:
“回娘娘……今夜,今夜因皇子身體微恙,陛下……陛下心中甚是擔憂,是故便中途改了前往宜春宮。
因擔憂娘娘久候,是故便着奴婢來傳旨,請娘娘……
不必再等。”
盡管她心中有着畏懼,可是在出最後四個字的時候,心裏還是不由得得意了一把。
王善柔很平靜,平靜到了幾乎是無波無漾的地步。
她居高臨下地坐着,俯視着這個的奴婢。
玉鳳心中的得意,在一一地消失,一一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從内心深處漸漸湧起的恐懼與驚慌:
是啊……這個女人,眼下可還是東宮之首!
她……她怎麽就敢以爲,她是可以任自己欺侮的?
便是……便是日後她家主人可以封後。可此刻……
此刻這個女人還是東宮之首!若是就此時胡亂尋了個借口,着人當庭杖斃了她……甚至連借口都不用,她就可以殺了她!
不會有任何人敢追究!因爲敢追究,能追究的人,也不會去追究!
汗水一滴滴地向着地面滴下,一股沉重的壓力,幾乎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良久,王善柔才慢慢地開口:
“好,本宮知道了。你且去罷。”
聞得這一聲時,玉鳳險些當場吐出一口大氣,可念着顔面,終究還是謝過王善柔之恩,倉皇退下……
或者,是逃出承恩殿。
她不願意再在這裏,多呆上片刻。
看着她離開的背景,憐奴咬牙問王善柔:
“娘娘,您爲何這般大度?這等賤婢越矩至此,本意便是要來羞辱咱們。
娘娘,您可是這東宮之首!便是杖殺了她,那也是……”
“殺了她,可以讓陛下回來麽?”
王善柔輕輕地問。
憐奴一時結舌,半日才道:
“不……不能。”
王善柔又看着她:
“殺了她,不能讓陛下回來,而且蕭玉音也會借機向陛下參本宮一個枉殺無辜的罪過……
你别忘記了,她的主子,是蕭良娣。”
憐奴一驚,冷汗立時而起:
“娘娘的意思是……這玉鳳此來,卻是蕭良娣設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