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她隻覺腦中轟然做響,一片雪白,眼前隻有這麽一個情深似海的玉潤男子,緊緊地盯着她,吻着她,叫她喘不過氣來……
她已然要溺斃在那雙溫熱得發燙的雙唇所傳來的陣陣情意之中……
默默地,她放棄了掙紮,慢慢地,慢慢地,放松了自己,任由自己化成一灘春水,柔柔顫動在他懷中……
貞觀二十一年八月二十六。
雲澤殿。
媚娘醒來。
又是一日清晨。
可是這一日,卻是大有不同。
溪水突然有了聲音,花香突然有了色彩,連秋日陽光,也突然變得溫暖起來。
長久以來,一直感覺不到的地面,也逐漸變得踏實起來。
她的心仿佛一下子有了着落。
自從先帝去世後,她已然不記得自己有多久不曾坐在妝台前了。
可是今天,她癡癡地,懶懶地起身坐在榻上,看着妝台的目光,滿是渴望。
于是慢慢地,她起身,走向妝台,坐下。
看着鏡中那個面如桃花,唇如塗朱的女子,輕輕地撫過唇。
心中一陣陣忍不了忍不住的悸動傳來。
……
當瑞安入内時,看到的便是這副情景。
媚娘一個人,呆呆坐在妝台前,撫着自己的臉,對着鏡子發呆。
他當然知曉昨夜發生了什麽事——雖然在李治抱住媚娘之前,他便與哥哥一同退下。可他知道發生了什麽。
雖然他也有些遺憾,遺憾最後,李治還是早早地離開了雲澤殿。不過對他來,這已然是他所樂見的好結果。
至少,媚娘已然不再是前些日子,那副心如死灰的樣子。
她的目光中,開始有了渴望。
這才是最要緊的。
于是,他含笑欲退,卻被媚娘叫住:
“瑞安。”
他上前幾步,謹慎地道:
“武姐姐有什麽事?”
媚娘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今日,我誰也不見,明日也是。
不過……”
想了一想,她終究還是咬了咬牙道:
“後日,你便應了那許大人的請,安排個時間與方式,讓我與他見上一面罷!”
“是!”
瑞安抑止住歡喜道。
……
是夜。
延嘉殿内。
自從徐惠與媚娘依例移至極近内重門的雲澤殿後,這裏便變得冷清而寂寞起來。不再有女子的歡笑哭泣,也不再有人聲。
可是今夜,一道修長而有些單薄的身影,卻出現在這裏,輕輕地咳嗽着,等待着。
“充容可是身子越發不好啦……需得多加調養才是。”
王德蒼老而清楚的聲音,歎息着從殿角傳來。
披了大氅的徐惠聞聲轉頭,含笑看着那個漸漸走近自己的身影,默默地了頭,毫不在意地道:
“不過是條性命罷了。”
王德搖頭,還是勸了她兩句:
“先帝已然是去了。徐充容雖然傷心,卻也不可太過。”
徐惠卻不答,隻是看着眼前月光如水一片,流瀉在熟悉的宮廷中,慢悠悠道:
“起來,陛下去了不過兩個多月。可是這太極宮中還記得陛下的,将陛下放在心上的,還有幾個人呢?”
王德無語,良久才道:
“不能怪主上,現下他也是爲難。還有武才人……”
“我知道,我從來沒有怪過他們。”
徐惠輕輕一笑:
“主上是陛下的親生兒子,也是最疼愛的那一個。陛下走了,主上有多痛苦,隻怕我們都不能知道。至于媚娘……”
徐惠歎了一聲:
“也怨不得她不去想着陛下。是陛下負她良多……甚至是現在,以後……陛下都注定要負她……
我的,是别人。”
徐惠轉首,不解地看着王德:
“王公公,陛下在時,貴妃娘娘,德妃娘娘,那也是視陛下如生命的……爲何現在,她們好像一下子都平靜了?都不再關心這些事了?”
王德張口,想了良久才輕輕一歎,看着庭中的一株牡丹花道:
“徐充容,您可知,這延嘉殿原本叫什麽名字麽?”
徐惠一怔,搖頭。
王德續道:
“當年,這太極宮還是大興宮時,這延嘉殿,卻叫雲清殿。再往前數……三百年?又或者是五百年?
這裏根本沒有什麽延嘉殿,也沒有什麽雲清殿。不過是一片荒草凄凄。
甚至是這長安城……甚至是百年前……
徐充容,這兒是個什麽樣子,咱們也是當真不知的。
人哪,都是如此,活得再久,也久不過時光。老奴看了兩朝興替,風雲變換,看了身邊的人那麽多生生死死,來來去去的……
總算是悟出了兒道理來:
要活,便活在此時,此刻,此地。别指望着将來,更不能糾結在往日裏。畢竟時光逝如蒼駒,一去不可返哪!
徐充容,聽老奴一句勸:
好好地活着罷!
你也了,這世上用盡全心記着先帝的,沒有幾個啦!可依老奴,似充容你這般記着先帝的,更是不得再見了。
所以,你活着,便是先帝也活着。
你若死了,那最後一個活生生的先帝,也便死了。聽老奴一句勸罷!”
徐惠不答,若有所悟。良久,她才輕輕歎道:
“惠兒明白了。謝謝公公教誨。那,公公今日召惠兒前來,卻是所爲何事?”
王德看她似有些回轉,心中也是寬慰,便了頭,這才道:
“徐充容,咱們這第一步棋,已然是走好了。接下來,隻怕便是要走第二步了。”
徐惠頭,看着王德:
“我這些日子雖然病着,可也知道些事情。那麽下一步,卻該如何?”
王德想了一想,眯着眼道:
“主上現下最缺的,便是一個理由。”
徐惠會意,頭道:
“那麽,咱們便給主上一個理由。而且不定,咱們這個理由,可以使得主上明白,有些事,他再也逃不得。”
王德含笑頭。
貞觀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七日。
長安。
太極宮。
東宮。
宜春宮。
蕭良娣聞得李治駕至,喜出望外地迎了出來。
“見過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