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二十三年八月二十四日。
高宗李治準先帝充容徐氏之請,着其妹徐素琴入内探視。
……
當看到徐素琴的刹那時,媚娘恍然之間,竟覺得自己是看錯了人——
可不是素琴麽?
她怔怔地看着那個嬌笑而來的少女,心中一陣顫抖。
徐惠見她如此,知道她又念起了元素琴,于是輕輕一咳,喚着妹妹素琴上前來,告與媚娘道:
“這便是我的妹子,大名爲蘭,字卻叫素琴。論起來,你也當喚一聲妹妹的。”
徐素琴如她姐姐徐惠一般溫婉柔麗,也早知姐姐在宮中,有這麽一位好姐妹,于是便含笑以禮見之:
“見過武姐姐。”
雖然她也頗爲好奇爲何媚娘身着海青,卻深知在這宮中,有些事還是不宜多問的。于是再不發言。
媚娘見她如此得當,當真是又喜又悲:
喜的是徐惠有妹如此,當真是貼心柔順。
悲的是每看徐素琴一眼,她便忍不住想起當年那個死在自己懷中的妹素琴。
一時間,新情舊事一起湧上心頭,她竟呆呆地落下淚來。
片刻後。
太極宮。
太極殿中。
李治聞得王德來報,詫異地停下正在批着奏疏的朱筆問道:
“你媚娘一見那徐充容之妹便哭了?何故?”
王德頭,看了看一旁将白玉拂塵插在腰後,仔細磨着墨汁的德安,這才道:
“老奴不敢妄言。不過……
徐充容之妹,卻頗似一位故人。”
李治一怔:
“誰?”
“當年的元昭媛。而且聽那殿中侍道,徐充容這位妹妹,巧得很,字也喚作素琴。”
李治一驚,立時便丢了奏疏,傳令着德安随着自己,前往雲澤殿。
不過一刻鍾的時光,李治便與德安出現在了雲澤殿的**門邊。
看着那個與徐惠、媚娘坐在一起的年輕少女,李治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恍惚——
仿佛他又變成了當年那個無憂無慮的晉王稚奴,躲在花叢中,悄悄地看着三位姐姐,嘻笑聊天。
看着媚娘難得的歡喜笑臉,他的眼底,有了一絲濕潤。
駐足良久,他終究還是轉了身去,背對着德安眨了眨眼,逼回眼淚之後才淡淡道:
“傳朕旨意,着因徐充容身體微恙,今日可留宿宮中,伴其左右,以慰其心。”
“是!”
德安應聲。
李治回首,最後看了一眼媚娘那歡喜中帶着些許悲傷的笑臉,默默轉身離開。
……
是夜。
濮王府。
青雀背着手,立在燈前,聽着青河回報。
青河報畢之後,他沉默良久,才長長歎道:
“唉!到底,他想打破眼前這等局面,還是難呀!
否則,又何必去用許敬宗這等人?”
青河不解道:
“殿下的意思青河不明白……”
搖了搖頭,青雀才慢慢踱了出來道:
“眼下對主上最緊要的,便是控制得了這朝堂。
然當今大唐朝上,已然盡是父皇在時,安置好的那些老臣忠臣——
雖他們是忠于大唐,也是忠于咱們主上。可對主上,還是那句話兒……他們隻是忠,隻是護,卻無尊敬與信賴……
主上登基已然兩個多月了,可咱們都知道,他所發之行令,無一不是中書省修了又修,改了又改才得行止。
便是一些事,也常常被諸位大臣們拿來放在朝堂之上,讨論了又讨論……
青河呀,你可想一想,起來這天下哪有這等道理?皇帝的旨意,還得臣子們都同準了,才得可行?
一道二道,或可是臣子們忠于爲國,審慎諸事。
可是道道如此……
那便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青河頭,憂道:
“的确,起來阿雲也過,前些日子主上想調些備糧去救濟晉州難民,結果一道聖旨批下去五百車,真正到了晉州的卻隻得三百車。
主上大怒,召了人來了問才知道,原來是長孫大人等諸位老臣商議過之後,覺得一次給了那麽多實在不當。于是才改了數字。
唉……
要不是因爲這個,主上何必被逼着從内庫司裏提了些金銀珠寶出去售于市,換得些米糧赈災……
雖後來長孫大人他們也知道自己這般爲事太過不好,自己上表請主上責罰……
可到底,主上哪裏會真的責罰他們呢?”
青雀也了頭,又搖了搖頭:
“所以主上當今最緊要的,才是要平衡朝堂之勢……
無論如何,舅舅爲首的關隴一系,與太原王氏爲首的氏族一系,這兩股力量,是斷然不可或缺的。
有他們在,主上便可站穩了在這朝堂之上。
可是眼下這兩派利益相疊,互爲犄角,主上若是一味依賴他們,隻會廢在他們手中。是以必然也是要立起另外一系忠于自己的勢力,以助自己可手握實權。
而且因爲舅舅與氏族這邊,都是力強根深的,主上若是不得良機,實在難以在這等夾縫之中求生……”
青河便道:
“那以殿下之見,主上該當如何是好?”
青雀沉吟良久,才輕輕道:
“事已至此,若主上有意破這般勢态,唯有興第三方之力。且這第三方,還需得必是絕對忠于主上,又隻得依賴主上的人才可……”
青河想了一想道:
“那殿下的意思,是指李績将軍?”
青雀了頭,又搖頭道:
“雖李績将軍确可爲之……然究竟他還是勢單力薄。主上雖然有心扶持他,可若隻得他這一将而無兵卒……
隻怕還是不妥。”
青河抓了抓腦袋:
“那可如何是好?這朝中官員,泰半都是兩派勢力。便并非是這兩派的,也是各自在這兩派中尋了主子依附着……”
青雀也是頭痛,良久沉默不語,半晌才道:
“本王此刻,也是無法可想,隻怕此事最後還是得主上自己想出些法子來。
不過若本王無事能相助主上倒也不是真的。
青河,你可還記得那李義府?”
青河一怔,繼而鄙夷道:
“那個人……殿下您還記着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