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爲,王大人之言頗有道理,然主上之慮更爲周全。禮制者,一國之度量也,萬不可廢。禇相功高,然今日欲立爲公,便起有争,是故暫緩爲好。
奈何三公之位,視若朝臣之首,近來諸事煩要,長孫太尉一人煩勞也确爲不妥,故臣以爲,可再立一公。
臣不才,曾得主上聖意眷濃,然臣一無至功,二非皇親,三則德末,确不當以位列三公。
至于濮王殿下,如長孫太尉所言,曾有先鑒,又有先帝遺願,也不宜立爲三公。
加之今外臣之中,已有長孫太尉列位,則思量再三,當再于諸王之中,擇一賢者列位……主上,臣鬥膽請奏,以荊王殿下爲司徒,還請主上恩準!”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立時嘩然,連李治與長孫無忌,也是驚得目瞪口呆。
李治看了一看長孫無忌,終究還是沒有立時答應,隻是虛詞兩句,便着其容後再議。又着王德複問可有他奏。
諸臣皆知李績平素沉穩,那荊王之心諸臣更是明晰于心,暗中思量必然有些由頭,便都沉默。
見狀,王德便借機宣了退朝,又依李治之意,留下長孫無忌與李績議政。
……
片刻之後。
太極殿尚書房中。
更了輕便龍袍的李治坐在玉案之後,聽着李績娓娓道來:
“主上,荊王之心,人盡皆知。且先帝在時便削其兵權,實不足畏。然奈何其身後還有一個韓王元嘉。
此賊心思細膩,又頗得朝中諸臣傾同。其狼子野心更是不可輕視,奈何他一向善于僞裝,不曾露得分毫,是故咱們卻不能輕視。
所以臣才請奏,準立荊王。
主上,日前之事,朝中他人不知,可主上與長孫太尉當知,這不過是韓王有意推了荊王出來,做個替死鬼——若可誣得主上清名,借機拉主上下位,那便是最好。
若是不成,那引得主上與長孫大人将目光放在荊王身上,稍解自己之壓也是極佳——再者,如此一來,荊王之心必然更加昭然若揭,文武爲避其嫌,也必然更加孤立他。
那荊王便隻得牢牢地依附着韓王了。
此一番,卻是韓王一石二鳥之計。
是以臣才請立荊王,這樣一來可破了韓王控制荊王之計,分化二人;二來也可引得那些心存謀逆之衆竟相暴露。
三來,也是最緊要的,可暫時迷惑荊王,使他自以爲得計——
如此一來,他便必然自露馬腳。而他一露出馬腳,那些隐藏在暗處的人,也離現于天日之下不遠矣。”
李治深思片刻,看着長孫無忌道:
“舅舅以爲如何?”
長孫無忌想了一想,李績之言不無道理。再者若立荊王爲三公之末,那荊王便必得離封地,居于長安——
如此一來,确實是如李績所言,可借其與其他諸逆之聯系中,順藤摸瓜,一網打盡——尤其是吳王,現下也在京中。比起李元景甚或是李元嘉來,吳王李恪才是眼下對李治皇位威脅最大之人。
李恪一有兵權在手,二有聲望功績。若他有心反,那必然李治要吃虧。再者荊王一上,李泰也便上不得位。
思量再三便道:
“臣以爲英國公所言甚是,如此一來,荊王便不得不離封入京。這樣也方便咱們看着他不壞大事。甚好。”
李治看了看李績,便頭道:
“既然舅舅也如此,那便拟旨罷!”
長孫無忌與李績便恭禮從之。爾後李治又稍加勸慰幾句,便着二人退下。
……
眼看着二人退出半晌,李治一直微笑着的臉,便忽然沉了下來,雙拳一握,廣袖一揮——
“咣啷嘩啦……”
一陣碎裂之聲便立時在殿中響起——卻是案幾之上一切事物,皆被他狂怒之下推了滿地!
李治漲紅着臉,胸口劇烈起伏,咬牙看着一側見他發怒便驚惶失措,立時跪下請罪的王德與德安道:
“去!把李績召來!!!記着動靜兒,别叫那些舅舅的眼線看見了!!!!”
“是!”
德安機靈,立時便應了,慌不擇路地跑出殿去。
不多時,李績便在德安引下,由偏門入了太極殿。
一進殿内便不等李治發語,更不去看周圍一眼,立時便下跪伏乞道:
“臣李績膽大妄爲,請主上治罪!”
李治本來欲待喝他個罪的,見他自己也知道今日之事不妥,心下卻也熄了幾分火。然而念及今日之事,終究惱怒,冷笑道:
“李将軍何出此言?你論功論理,都是我大唐第一忠臣,何來膽大妄爲之罪?”
李績聞得李治這般言語,心知此番他氣得不輕,于是頭也不敢擡,冒着冷汗道:
“臣……臣知主上心意,卻故而違之,是爲大不敬,還請主上治罪!”
李治聞言,想想,也不解他爲何如此,便道:
“起來話。”
李績聞言,知道李治多少有些寬松,便心底微微松了口氣起身,垂首而立。
李治便冷冷道:
“罷,何故?”
“主上,臣鬥膽一問,今日張琮臨朝違主上聖意,力奉禇遂良爲司徒,以主上之見,是何人之意?”
李治冷笑:
“何故明知故問?能服他的,隻有舅舅。”
李績乃頭,又輕輕道:
“那依主上之見,太尉大人又是如何知道主上曾密意張琮,奉濮王殿下爲司徒的?”
李治一怔,想了一想,皮笑肉不笑道:
“舅舅多年維營,這太極宮中大事情,哪一件瞞得過他?不過……”李治斂了些怒意,深思一番才道:
“不過此番卻也奇怪,論理這事朕并非親告張琮,張琮心性是個隻知聽命行事,卻不多事的……難不成别有他人?”
李績頭,擡頭看着李治道:
“據臣所查,這将此事漏與太尉大人知曉的,正是荊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