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果如此,這今上卻是個不必防備的主兒——這般心智,也當真成不了什麽大氣候,更不宜爲君……
隻是那濮王……
殿下,這濮王卻是不可不防啊!
他可是個有謀有略手段狠辣的主!”
元景了頭,恨道:
“不錯!李泰這子,跟李元嘉是一路貨色——咱們已然在元嘉身上吃了大虧,萬萬不能再栽在這個子手上!”
元景提起弟弟元嘉,胸口依然怒火沖天:
“李元嘉這個奸滑東西!竟然暗算本王!走着瞧!早晚有一日,本王要将這些帳,一筆一筆地都讨回來!
不過眼下最緊要的,卻是讓李治繼續如現在這般孤立着……無論如何,李泰上位,于咱們都不是什麽好事!”
近侍便道:
“那殿下,咱們該當如何?難不成還要依靠韓王?”
“他是肯定不能信了!眼下他還有大用處,咱們還不能與他撕破了臉皮,所以這吃虧現眼的事兒,咱們還得繼續裝着做下去……”
李元景想了一想,乃告近侍道:
“此事,隻怕還是得想個法子,讓長孫無忌與李泰鬥個你死我活,咱們就等着坐收漁利便好!”
近侍恍然:
“不錯!若以眼下看,長孫無忌也是最不想讓李泰上位的……不過咱們卻如何讓他們二人鬥起來呢?”
李元景想了一想,卻冷笑道:
“起來,之前那武媚娘中毒将死之事,不是長孫無忌下的手麽?若是他知道那最後設計縱得藥神仙(孫思邈)入宮的是李泰……
再讓他知道,此番李泰三番五次示好李治,又暗中上表與李治,乞求得個高位……
你覺得長孫無忌會如何?”
近侍恍然,大喜,叉手行禮道:
“殿下英明!人這便去辦!”
貞觀二十三年七月十四。
夜。
長孫府。
長孫無忌看着長孫沖奉上的密信,面色沉沉如水。
閱畢,他交與長孫沖,命焚之,然後便長歎不語。
長孫沖見父親如此,便輕聲問:
“怎麽,是不是荊王府裏又有動靜了?”
長孫無忌搖頭,隻是微微苦笑道:
“唉……若是如此便好了。偏偏……唉……”
長孫無忌又歎了半晌,才示意長孫沖自己去看。
長孫沖閱過密信之後,大驚失色道:
“怎麽……怎麽當今主上要封……封濮王?這怎麽使得!!!”
長孫無忌搖頭,半晌不語。良久才道:
“也不能怪主上,畢竟當今朝中,可爲他用的人真的是不多。不過無論如何,他也不當再起複青雀!難道他全然忘記當年正是青雀掐了他的頸子威脅他麽?”
長孫沖憂道:
“父親,現下咱們該當如何?”
長孫無忌想了一想,良久才道:
“前些日子太極殿之事,隻怕那元景元嘉二人早就生了些嫌隙。若是主上此番有心利用,那咱們要使得他們二人翻臉,那是再輕松不過的事……
隻可惜主上現下隻是一心二心地想要維護好了自己羽翼,全然不知荊韓二王才是最大的危脅……
唉!主上如此,卻是讓爲父有些心寒呐!”
長孫沖勸道:
“主上年輕,再者未登基前便遇上這些事,他想要維護羽翼也屬正常。父親爲大唐故,不能不多多替他打算哪!”
長孫無忌默默頭,想了一想才道:
“既然主上覺得眼下最要緊的是三公之位不可缺人……那咱們便奉上一位便是。沖兒,你明日早朝之前,搶先一步去見你姑爹,勸他萬萬不可依着主上性子胡來,再把這之間的利害與他聽……
勸你姑爹無論如何也不可奉青雀爲司徒。至于到底奉誰麽……”
長孫無忌想了一想,便頭道:
“論理論據,這三公之位,爲父占了一席,剩下的自然當是懋功與禇相的。”
長孫沖不解:
“可是李績已然表明了,不願位列三公啊?”
長孫無忌淡淡道:
“爲父當然知他是當真不願……不過眼下這般事态,咱們也不過是拿了他一并當個幌子罷了。明白麽?咱們的目的,卻是要奉得禇相爲司徒。至少不能讓那青雀占了一席。
沖兒啊!青雀與那吳王卻不同,他與今上同母兄弟,出身正宮,又是素有文治之名。之前所以争儲不成,不過是因爲得罪了朝中大臣。
如今今上初初登基,帝位不固。若他得了實權,那……
後果不堪設想!明白麽?”
長孫沖頭,乃道:
“兒子明白!
父親,兒還是這般去驿館尋姑爹罷!否則明日早朝之前再去見姑爹,隻怕時間倉促。”
長孫無忌頭,長歎一聲,目光複雜地看着兒子離開,才輕輕道:
“稚奴呀稚奴……舅舅這般,也是爲你好……
你莫怪舅舅……
莫怪呀……”
貞觀二十三年七月十五。
李治登朝。
今日十五,依制,當正裝大典,也是可議三品以上公卿大事的時候。
甫一坐下,李治便從冕旒後看了眼跪在群臣中的姑爹,睦州刺史張琮。然後示意王德。
王德會意,乃一甩拂塵,揚聲道:
“諸公有事可表,以奉天聽——”
聲音悠長而綿延。尾音還未絕于耳,便聞得一個蒼老的聲音道:
“老臣張琮,有疏啓奏!”
李治心中淡淡一笑,便擡手:
“宣!”
張琮乃出班列,長行一禮道:
“臣有疏請奏陛下。今有三公九卿之位,缺漏甚多。大唐國柱稀疏,當以新補。臣……”張琮看了眼李治,終究還是無聲地在心底歎了口氣,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然後長聲道:
“臣請主上,以中書令禇遂良進補司徒一位……”
李治目光一凝,沉默了片刻既道:
“張卿所言,頗有要理。三公之位,确不可缺。禇相身爲先帝所命首輔要臣之一,也是當得起這司徒一職。
然大唐有制,三公之位,若非天子親脈,功有高著者,便不可爲。若是立了禇相爲三公之一……
張卿以爲,英國公(李績)又當何處?”
李治聲音柔和,然内裏自有威度。加之張琮本便因有違李治之望,心生愧疚,一時竟不得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