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主上如此實告,藥師心中,再無所憾所愧。”
太宗良久不語,半晌才道:
“罷了……前朝舊事,都已是過去。如今咱們是該替孩子們謀劃将來了……”
李靖頭,微微喘道:
“藥師隻憂殿下,太過柔善,如今雖有契苾何力與道宗兄等鼎力相持,卻未必能于日後,與關隴相争……
正如主上所,敬德雖然論功論德,皆可震住朝中那幹子老不休的,可他生性最是憨厚,再不擅長這些朝堂争鬥……
主上,還是得用懋功啊!眼下也隻有他,若得幾年培養,或可震得關隴與世族。
也隻有他可最得輔機信任……主上,還是得用他啊……”
太宗猶豫:
“可是……稚奴無恩于他,隻怕他未必會聽命于稚奴。”
李靖卻淡淡一笑道:
“主上放心行事便是……”又咳了一聲,輕輕道:
“藥師……藥師可與主上打一個賭……
若主上……主上依着自己舊日行……行事,替殿下調教懋功……那殿下所爲,必然會替……替他自己,收得懋功這個最大的……
日後最大的支柱……”
太宗聞言,沉思良久,終究不得其解。然因李靖有言,便默默頭,允。
貞觀二十三年三月二十七。
太宗赦令,太子李治于金液門聽政。
貞觀二十三年四月初一。
太宗疾稍愈,乃行幸翠微宮。
是夜,太宗召太子李治入含風殿道:
“李世績者,其才智有餘。然兒于之無恩,今雖朕在,卻或聽兒之令。然爲長久之慮,得當設計服之。”
李治便道:
“但聞父皇恩示。”
太宗乃道:
“朕今當爲兒黜之。若他得令,即日便行,則尋朕去後,兒可于用之爲仆射,親信之。若其聞令徘徊顧望,則可知其必有待朕去而欺兒幼之心。當殺之不可違。”
李治聞言大驚,因念李績功高于唐,又頗有其母長孫皇後多番顧念,乃苦苦求之,然太宗終不允。
李治無奈,連夜書信一封,密诏近侍李德獎設法傳與李績。
……
是夜。
李績府中。
看着李治所傳之書,李績隻覺自己心中一片滾燙:
雖然李治信上隻有人誣告自己不忠,勸他若不日太宗微有降黜之意,當立時順之,萬不可徘徊不去之事雲雲……
想着之前曾經多次受長孫皇後所護之事,一時不由感慨萬分。
李夫人在一側見夫君如此,乃輕輕問道:
“夫君何以至此?”
李績搖頭,隻是将那書信交與夫人一觀,又是想哭又是想笑道:
“之前爲夫還擔憂,這太子殿下這般柔善,不是什麽好事……可到底是主上英明。”
李夫人見罷書信,便訝然道:
“這……這怎麽回事?”
李績默默良久,才輕輕道:
“前些日子,主上曾召爲夫入宮,且道知道爲夫一心所憂,不過是太子柔弱。是故便着爲夫力保太子。
爲夫當時也是頗有些猶豫,欲推而不受,罷官求去,且與夫人孩兒們一同做個平凡人家便好……想不到主上與爲夫打了一個賭,道太子必然是如皇後娘娘一般,心牽爲夫與那班老臣的。
實話,爲夫卻是不信。畢竟這皇後娘娘與太子殿下何等差别?再者主上有令,若是主上輸了,咱們便可歸隐田園。
于是爲夫便答應了,主上甚至還請了衛國公作保。
可想不到……”
李績看着那封信,目光中有着感動,也有着釋懷:
“夫人哪!看來爲夫答應你,要早早歸隐田園之事……是要等上一等了。”
李夫人聞言,不由感慨道:
“到底,當年皇後娘娘也是對咱們有着天大之恩……如今殿下竟也得了她的性子……夫君,當初妾求夫君離朝,不過是見那長孫無忌日漸勢大,憂心夫君難保平安。
如今既然這殿下是這等人物……
夫君,男兒志在四方,何況夫君本爲人中龍鳳,自當名揚天下!”
李績含淚,默默頭,輕輕握住了夫人之手。
……
貞觀二十三年五月初一,夜。
長安,翠微宮。
含風殿。
太宗聞得王德所報,歡喜之甚,乃笑道:
“果然……稚奴這性子,才是他爲帝……最大的本事……”
言未畢,便是一陣劇咳。
王德急忙上前,含淚道:
“主上萬不可勞動了……若是……”
“無妨……左不過這些日子了……朕……得早早……
早早安排……”
太宗喘了口氣,又飲了杯茶水,提了提神才道:
“王德呀,你去……去取紙筆來……
朕……要替稚奴做下最後……最後一道保……
去……”
王德眼見太宗如此,心中痛難已止,然太宗有令,不得不轉身去後面,取了紙筆。
……
一個時辰之後。
披衣坐于案幾之後的太宗,看着面前那隻裝了遺诏的箱子,交與王德,最後輕輕地問了他一遍:
“可……可都記下了?”
王德含淚頭:
“主上放心……老奴便是拼了命,也必然要保證主上這遺诏,日後爲殿下所用……”
太宗含笑頭:
“你……朕信得過……不過……”
他又輕輕咳了一聲道:
“不過惠兒……
惠兒……
你卻得勸得她……哄着她……
好歹……好歹活下去……
朕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人,頭一個是無憂。若是……若是還有一個……
那便是她……
記得……”
“是……是。”
王德痛哭。
太宗欣慰地長出了口氣,身子微微晃了一晃,這才道:
“扶……朕去休息罷……”
“是!”
“明日……明日便傳诏……行事……”
“是……”
……
貞觀二十三年五月十五。
太宗突傳诏令,以同中書門下三品李績些末事故,貶爲疊州都督。更着太子密查其可否有停留觀望之意。
李治依诏而查。然李績早得李治之告,乃未曾歸家,即刻起任。
李治回報太宗,太宗甚喜,乃告李治道:
“李績,兒可用耳!現文武有才繼,朕心可慰也。”
李治聞言,卻放聲悲恸,再不止。
三日後。
開府儀同三司衛國公李靖,得李績密報,乃大喜,語告其次子德獎,必良奉李治之恩後,含笑而逝。
太宗聞之,悲恸不能自己,乃着賜羽儀,賞明器,陪葬昭陵。
又三日,即貞觀二十三年五月二十一日。
衛國公李靖靈儀(沒有靈柩)乃經發昭陵,太宗強力支撐,遠視哭送。後因體力不支,悲傷過度,竟一夕昏倒。
諸人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