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二十二年八月初九。
夜。
長安。
太極宮。
千步廊。
媚娘一身紅衣,烏發盤作望仙髻,靜靜立于千步廊上,邊看着山水池中的殘蓮,邊等待着将要相見的人。
不多時,一道微微有些佝偻着的影子,便悄無聲息地走到她身後,靜靜地立着,沉默不語。
良久,媚娘才緩緩開口道:
“可惜了……雖然爲了能使蓮花冬日盛開,池中引了湯泉之水……
卻偏偏因如此,使得最該蓮花盛開的時節,一片殘蓮枯葉。”
那道影子——大唐太極宮内侍監王德——輕輕一笑,才道:
“老奴上了年紀,卻是不懂欣賞這些玩景兒的……不知武才人着老奴前來,有何要事相商?”
媚娘聞言,含笑回頭,一雙明媚鳳眼兒夜空中閃閃發亮:
“的确……
若依舊例,王公公此刻,理當去佛光寺,私祭舊人的……是媚娘無禮,勞得王公公勞累一番不,還擾了王公公哭祭舊人的心思。”
王德聞言,笑容不變,隻是目光微微涼了一些:
“武才人當真是知機的……
不過老奴如此,卻也當與武才人無關罷?”
媚娘不笑,肅容道:
“媚娘無禮,還請公公原宥,隻是事牽公公與媚娘共同敵手,對方又是勢大權大,不得不設法自保。”
王德微微眯了眼:
“才人這話卻教老奴糊塗了……
老奴與才人,何來共有敵手之?”
媚娘見他如此,也不再掩飾,單刀直入道:
“媚娘若沒記錯,王公公也是太原王氏之後罷?而且這太原王氏與王公公……
也有一番血海深仇不是麽?”
王德終于變色:
“才人私下暗查老奴卻是何意?
便是老奴太原王氏出身,又與才人何關?”
媚娘搖頭:
“本來與媚娘是無關的……可是若媚娘不願死在太原王氏之手……
那自然便得設法,請公公庇護。”
王德聞言,雙眼圓睜,精光四射:
“才人此言何意?”
媚娘看着王德,良久才道:
“媚娘誠心而來,卻無惡意,還請公公知悉。”
王德看着她半晌,才悠悠道:
“武才人本是後宮内職,主上正宮中,也沒有甚麽太原王氏一族的人能讓武才人如臨大敵至斯……
這麽來,便是東宮中了?
太子妃娘娘?
可王德不明白了,爲何太子妃娘娘要與武才人爲難?”
媚娘咬了咬下唇,終究還是決定放手一賭:
“王公公您知道爲何,隻是需要媚娘頭……
那媚娘頭便是。”
王德聞言,見媚娘難堪至此,心知不宜再追,便頭道:
“既然武才人如此坦誠相待,那老奴便謝過才人信任了……不過才人,才人的心思,老奴實在猜不透,以後也不會猜透。
才人可知老奴之意?”
媚娘默默頭,然後才道:
“其實之前公公于劉昭訓一事上多番相助,媚娘便已知公公有心替媚娘保守秘密……當真是多謝了。”
王德含笑頭:
“果然武才人是個極知機的。不過武才人,既然您也已然知道老奴的心思。那有何求,不妨明言。”
媚娘看着王德,良久才道:
“公公不喜太原王氏,尤其不喜大長公主……這些,媚娘都能理解。
不過公公,以您今日今時的身分,實在不宜親自動手……畢竟您還有陛下。若是讓陛下知曉這些年來,您爲了讓太子妃失寵于太子殿下而所爲之事,當真是會教陛下失望的……
恕媚娘直言,以媚娘所見,公公卻是當真視陛下爲親恩,不願見其傷心的,不是麽?”
王德沉默良久,才沉聲道:
“武才人,您的确是這太極宮中第一聰明的女子——不過有一,您卻得不是……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這與主上之親恩,卻無半關系。何況主……”
王德本欲句“主上也未必願意見那太子妃得寵”,又思及媚娘,乃硬生生改口道:
“何況主上于朝堂之上,多受這些所謂高姓大家的制肘……若是這太子妃當真得了殿下之寵,隻怕日後主上更難于國事家情之中得個平衡。”
媚娘頭,輕輕道:
“所以,王公公,媚娘倒有一計,請公公信服媚娘,可略使太子妃微微失勢。不至于礙着公公複仇之事,也不會對主上有礙。”
王德微微一訝,看着媚娘:
“武才人請講。”
媚娘向前一步道:
“殿下如今,是明擺着不當太子妃當回事兒,是故王氏一族,必然會費盡心機助其得寵。而且太子妃一無所出,自然更加焦急……
畢竟,前朝不是沒有新儲登基之時,不立正妃而立側嫔爲後的先例……尤其太子妃又一無所出,且陛下近日龍體漸不安,想必她與太原王氏一族,必然已是急火焚心了。
所以……
王公公,您可曾見陛下獵兔?”
王德見她話鋒一轉,竟然向着些不相幹處,一時摸不着頭腦,想了一想乃道:
“主上頗愛遊獵,老奴是跟着見過幾次。”
媚娘又笑道:
“那公公當知,若是兔兒急了,也是會被逼着咬人的……”
王德微微眯了眼:
“武才人的意思是……太子妃近日,會有所動作?”
媚娘猶豫良久,終究還是下定狠心道:
“蕭良娣本就盡受殿下寵愛,如今又再得孕,太子妃看似平靜,實則隻怕早已是五内如焚。若是此刻有人告訴她有什麽辦法,可使她一朝得子……
想必以她與太原王氏的急迫,必然不顧一切要達成所願的。”
王德目光一亮:
“可是有什麽良策,能使她一朝得子?何況,她若得子,豈非日後更加勢大?這樣無論是于武才人,還是老奴,都是不樂見之态罷?
所以……”
“所以她不會當真得到育子之法——事實上,”媚娘思忖一番才道:
“不瞞王公公,媚娘聞得曾奉陛下之命,暗中爲其診過命脈的孫思邈孫道長道:太子妃本來是年輕體健的身子。先天也沒什麽不足,隻是有些女兒家故有的虛寒之症,隻要好生溫養一番,便是可以得孕的。
可不知是什麽人,每月均于太子妃紅事了畢之後,将一味蚤休(七葉一枝花)制粉,放于其飲食之中——
孫道長曾言,道此物最能使女子避得孕事。是故青樓女子多有所用……
王公公以爲,是誰所爲?”
王德聞言,良久不語,半晌才道:
“老奴過,爲報父母仇,則有些事,自然不得不壞了些規矩。”
媚娘知道他如此一言,已然是承認下藥者便是自己,于是便輕輕道:
“其實王公公卻不必如此……畢竟這王氏如何入的宮,陛下又是如何看她,王公公是最清楚的。
想必若非陛下也是不喜她,公公再不會如此而爲。”
王德沉默許久,才道:
“那麽,現下武才人的意思是要如何?要老奴停了這般爲事?想必不會罷?”
媚娘搖頭:
“太子妃不當有孕。若她一旦有孕,目前朝堂上,陛下苦心經營多年,才得氏族五姓與關隴世閥互爲制衡的局面必然被破。是故從一開始,王公公,太子妃的命運,便注定是大唐後廷中的一枚随時可棄之子。
否則陛下又如何會這麽多年對她之遭遇不聞不問?甚至……
甚至是頗爲向着太子?”
王德目光精亮:
“那就……”
“可是咱們也不能動手。畢竟她身後現下站着的,是整個氏族,連國舅爺也不得不與她母家達成和盟。
所以咱們要做的隻有一件事……
給她一個希望,讓她與太原王氏都松懈下來,相信自己的地位穩固之勢,指日可待。
然後……
待着兔兒松了心之時,才趁其不備,獵其于眠中。”
媚娘輕輕道。
王德似有所悟:
“武才人的意思……是要讓太子妃知道有這麽一道妙方,可使其得孕龍種,最好是那種可一舉得男的妙方?”
媚娘頭。(《大唐三帝傳》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鮮内容哦,同時還有100%抽獎大禮送給大家!現在就開啓微信,擊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衆号“dd”并關注,速度抓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