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貞觀二十二年八月十七。
依太宗所命劍南道所造大船功成,順江而下。太宗聞之大喜,更誓言次年必縱大唐三十萬雄師,以取高麗,一雪前恥。
諸臣聞之,知房玄齡後,再無人可止其勢,甚憂。
……
是夜。
太極宮,正宮,佛光寺側。
照例前往甘露殿李治處,奉報媚娘安好的瑞安,見兄長德安神色微異,以爲兄長身體不适,便尋了借口,私下示意德安,于佛光寺相會。
“哥哥!”
遠遠看見德安前來,瑞安便急忙輕輕一喚。
德安見狀,便速速前來,乃怪道:
“殿下這幾日裏事務煩忙,你這三打兩夜的,叫我出來做什麽?”
瑞安見他不似有疾,又見兄長苛責,便心生委屈道:
“我見你方才神色有異,以爲你身體不适,想着問兩句罷了……”
德安聞言,心中一軟,又思及媚娘最愛重房玄齡之事,不由愁上心頭,長歎一聲。
瑞安見狀,便知自己所料不差,必然有事,于是急道:
“哥哥到底怎麽了?這般長籲短歎?可是殿下交待的什麽差事辦壞了?若果如此,那與瑞安聽一聽,便是瑞安無法,總是能請武姐姐與徐姐姐相助一二……”
“唉,你哪裏知道,此事正是與武姐姐有關……”着,德安暗思李治并無不得使媚娘知情的言語,便一一與瑞安聽,又歎道:
“我是想着,武姐姐平時最敬重的便是房相,如今她若知道此事……
你,咱們到底該不該讓她知道?”
瑞安初聞得房玄齡有意立媚娘爲太宗新後,便已然覺如五雷轟。而今再得德安問,更茫然不知所措:
“……我……不知……可房相怎麽會?”
“怎麽不會?爲了大唐,爲了身爲主上與娘娘愛子的殿下,他明知那高陽公主與荊王女入他房府之後,必然不得安生,還是能夠爲了替主上殿下監視這二位背後之人而主動請主上賜其入府……
他還有什麽不得做出來的?”
瑞安啞然,良久才喃喃道:
“可武姐姐怎麽辦?
她……她這一生,若有什麽最信重的大人,那……那便是房相了呀!若她知道房相居然爲了殿下這般設計于她……
她……”
瑞安無措地看着哥哥,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德安沉默,良久才道:
“你……還是心着些,将此事稍稍透些與武姐姐知道罷……”
瑞安大驚:
“哥哥不成,若……”
“瑞安!”德安輕喝:
“我知你一心想武姐姐歡喜,可你想過沒有?殿下現在已然是下了決意,要與武姐姐相伴一生了。
且先有武姐姐不願爲妾之言在前,又有武姐姐身懷後命箴言在後,殿下又是對她一片情深……無論如何,他必然都是要立武姐姐爲後的!
便是殿下現在沒有開口透,心裏也早打定主意了!
廢立正妻不過是早晚的事!
你……你想過沒有?
以後的武姐姐,所要面對的,可不止是一個忠于大唐的房相,還有禇大人,蕭大人……最要命的,是還有一個比房相更加老辣的國舅爺!
咱們殿下的親舅舅!
你想過沒有?
若是武姐姐現在不知這般事态,不能明白那些大臣們斷然不會同情她的事實……日後她必然會在與這些大臣們互相對峙之時,吃了大虧!甚至壞了殿下長久大計!
還有……
你想過沒有?殿下最敬愛的,是咱們的國舅爺,最深愛的,是咱們的武姐姐……
你想一想,若是武姐姐現在不明其勢,不能理解國舅爺必然會有的行動與心事……
日後殿下夾在他們二人之間,如何是好?!”
德安心中激動,想着未來李治與武媚娘會有的艱難重重,不由含淚,話也是颠三倒四。
可是瑞安終究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弟,終究還是聽明白了他的話中含意。卻是更加絕望道:
“沒有他法了麽?哥哥?武姐姐……
不能與殿下平安……”
“我何嘗希望看他們二人如此痛苦?瑞安……咱們的殿下,是一國之儲,未來的路不好走……若是武姐姐再成爲他的心中大事……
你覺得,殿下怎麽好活?”
瑞安聞言,隻得淚流滿面,與兄長同聲暗泣。
爲李治,也爲注定命運多舛的媚娘。
片刻之後。
瑞安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回到延嘉殿的。
隻是他與哥哥分别之後,便這般一路走着,心中一片茫然。
待回過神來,便已身在延嘉殿内,面前卻立着一臉憂心的媚娘與徐惠。
見連徐惠也在,瑞安更加惶然——
當真要與武姐姐聽麽?
當真……
當真要讓武姐姐知道這些事麽?
“瑞安,你怎麽了?怎麽臉色這般難看?
可是……可是他出了什麽事了?”
媚娘自然知道,自打自己入住延嘉殿那一日開始,李治便着令瑞安每隔三日,前去他處報一報她的近況。
是以她以爲李治出了什麽事,心中不由一跳,擔憂道。
瑞安卻茫然地搖了搖頭,想了想,強笑道:
“殿下甚安,姐姐放心。”
媚娘聞言,見瑞安雖然面色異常,卻不似謊言,便長舒口氣道:
“如此便好……本來我還擔心着房相這一去,隻怕他會受得不這般打擊呢……幸好,他還是能扛得起。
不過……
你這般到底是怎麽了?還是德安有什麽不好?”
聞得媚娘如此言語,瑞安思及德安所言,房玄齡之計,便再覺不能忍,于是終究還是依了德安的意,将房玄齡之事,挑輕避重地與媚娘聽。
……
媚娘的腦中,一片空白。
自瑞安停了口之後,她便腦中一片空白。隻是看着徐惠與瑞安二人,在自己面前焦急地着些什麽——
她似乎聽進去了,又似乎全然沒有聽進去。
良久,良久……
久到她被徐惠搖着身子大喊媚娘之時,才漸漸醒來。
木然地,她了頭,對着瑞安道:
“我知道了……你代我……
謝過德安。”
瑞安從未見媚娘如此,驚吓之餘,傷心泣道:
“武姐姐……你可别這樣……别這樣吓瑞安……武姐姐……”
媚娘居然還能笑,她淡淡道:
“無妨……
我無妨……
本就知道的……”
沒錯,她本就知道的。
這些似是與瑞安與徐惠聽的話,也進了媚娘自己的心裏:
沒錯……
她本就知道的……
畢竟她與房相,卻是有着不同的立場。
畢竟房相心中,李治的聲望與将來,才是第一位的。
畢竟她不過是個出身普通,雖富卻無貴的平家女……
她何來的資格,求得大唐重相支持?
媚娘苦苦一笑,想着那夜她與房玄齡之間的一番言語,又覺自己當真是自以爲是得可笑:
不過一番頗爲投機的相論……
不過如此而已,她便在心中暗暗希冀着,能得到這位大唐名相的支持與器重?
她便以爲……
以爲将來……
将來若自己與稚奴有個結果時,房玄齡可以相助于她……?
又是苦苦一笑,連連搖頭,帶下一眼酸澀卻怎麽也流不下來的淚水,她輕輕地,在心底喟歎着,冷笑着:
武昭呀武昭,你到底要天真到何等地步,才能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才能丢下你那無謂的奢望?
到底……到底要到何地步?
一滴眼淚落下。
可也隻有這一滴。(《大唐三帝傳》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鮮内容哦,同時還有100%抽獎大禮送給大家!現在就開啓微信,擊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衆号“dd”并關注,速度抓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