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二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一。
太宗因諸臣之請,太子李治之念,着進順陽王泰爲濮王。
高陽聞之,益恨。
是月三十。
太宗疾愈,乃複三日一朝。
時光飛逝,轉眼間,便又是新一年。
貞觀二十二年。
正月初八。
太宗乃作帝範十二篇,以賜太子李治。
名曰《君體》,《建親》,《求賢》,《審官》,《納谏》,《去讒》,《戒盈》,《崇儉》,《賞罰》,《務農》,《閱武》,《崇文》。
且語告太子道:
“朕爲君一生,戎馬半世,自以修身治國之道,皆在其中。一旦不諱,則無他言矣。”
太子李治聞之悲泣。
太宗又道:
“兒當以上古哲王爲師,不當法朕也(效法我)!古人,夫取法于上,則僅得其中;取法于中,不免爲下。朕自即位以來,過失多矣。錦繡珠玉不絕于身前,宮室台榭亦屢有興作,犬馬鷹隼遠而益緻。且又性好行遊四方,使地方供煩給勞。此皆朕之大過,兒當萬不可以爲是而效之。
又顧前事,朕弘濟蒼生,其益甚多;興唐建室,其功頗大。因朕益民多而損民少,故百姓不怨。功強過微,故王業不堕。然比之盡善盡美之主,實在每思頗愧也。
今兒無朕之功勤而承天子之富貴,實爲大苦事也。隻因朕之在前,則兒便竭力爲善,不過國家僅得安定耳。然若稍有驕奢怠惰,則必自身亦難得保。且成功不易,敗事卻速者,正爲一國一朝。失之易,得之難,正爲天子之位。
兒不悔?”
李治乃道:
“但爲父皇大唐故,不悔。”
太宗乃欣慰,道:
“則兒當惜之,慎之!”
李治答:
“兒必惜之,慎之!但爲社稷、兄弟故,虛名可抛也!”
太宗欣然。
次日。
中書令兼太子右庶子馬周府上來報,道其病不得安,請準太子幸之。
太子聞之,大悲,乃急入其府,持其手,含淚道:
“徒兒前來。師傅莫憂。”
馬周聞言,時已不能言語,心下甚慰,乃以手指心,又指一側書案上之折書,方含笑而去。
太子李治閱之,乃請着毀其奏疏之語,且更言之切切道:
“臣再不欲效管晏之悲,以諷君王之失,而成己之美名耳。”
太子李治大悲,乃當場恸哭不止。
太宗聞之,亦甚痛,乃道:
“朕先失魏征,又失李大亮,再失岑文本,如今更失馬周……斯痛之事,夫有何可止也?”
乃廢朝三日,着令國葬禮之,更賜羽儀二衛,陪葬昭陵。馬氏子弟,更得太宗親,以列氏族志,享門蔭之恩……
太子李治,痛失良師,乃數日不進茶米,左右勸之無用。
太子妃王善柔知,乃多方設法,好生勸慰,一時使太子心憂稍解——雖依舊不曾複情,卻終究不再生怨,且諸臣皆暗贊其佳,太宗亦頗爲贊許。
一時間,東宮諸嫔皆暗以太子妃之位必然穩固。
蕭良娣因顧及幼子,頗不得顧,聞之,心生怨恨,乃再設計太子妃,借其近侍憐奴無心之失,告與太子,道太子妃有意毒害素節。
太子李治聞之,複惡太子妃。太宗雖知此事有疑,然因觀太子妃嫉恨素節之事并非虛妄,乃心中不滿。
諸臣更是各自立派,互爲王蕭。
一時間,東宮前朝,風雲再起。
五日後。
長安,太極宮,東宮。
承恩殿。
侍女羅立。偏殿中隻坐着太子妃一人,一側,近侍憐奴奉盤而停。
太子妃細細地品着一盞冷陶,半晌才放下玉箸道:
“有些淡了。”
憐奴便立時喚來人,将菜盞端了下去道:
“娘娘,您這食譜,當真是昔年皇後娘娘所留的?”
“母親親自所覓,自不會假。何況日前不是已然着人制了兩道送去陛下處請陛下品嘗,權當試味……
陛下不是也披喜愛麽?”
憐奴颌首道是:
“這倒是真的。當日陛下身體不安,什麽都吃得不太香,倒是咱們承恩殿奉上的兩樣新食,吃了個幹淨。”
于是便又傳一道甘饴羹上來。
憐奴接了,心奉于幾上,乃告王氏道:
“此乃殿下最喜愛的甘饴羹,娘娘……”
“且不必,先由本宮試味再。”
于是便見太子妃又取了侍女奉上的湯匙,輕輕舀起一匙送入櫻桃口中,才細細一品,便皺眉道:
“蜜是不是也放得太多了?
這般甘膩……”
憐奴便訝然道:
“可這是按着多年侍奉甘露殿中膳食的老宮人所的量調的呀?
娘娘,您自幼便不喜甘食,偏生殿下又是自幼最喜愛甘食……是故于殿下而言,此羹蜜味尚好,可于娘娘而言,便過于甘膩了?”
王氏這才想起,在府中未入宮之時,便頗聞李治喜甘,父親也曾經爲得一個文林郎之稱,而奉上好幾道家奴新制之甘味食譜于陛下——
雖最終無果,可究竟是事實。于是便頭稱是,着人按方再制。
……
如是又試了幾道,王氏頗覺滿意,便着憐奴去甘露殿請李治。
憐奴猶豫一番卻道:
“可是娘娘,殿下此刻正與陛下弈棋呢,不若待會兒再去……或者奴婢這便在殿外候着,等殿下出來?”
“此刻,那宜春宮的想必已然在甘露殿外等着了。你若是殿下出殿,同時看到咱們承恩殿與宜春宮……
那他會去哪兒?”
王氏一邊接了絲巾拭手,一邊輕輕發問,語音柔和順美。
憐奴立時住口。
王氏見她如此,不由又輕歎道:
“此刻去甘露殿裏請殿下,畢竟有陛下在。
陛下面前,便是那宜春宮的再過愚蠢猖狂,也知道本宮與蕭氏之間,陛下必然是向着咱們的。
是故她們不會,也不敢進殿内去相争。
可若是殿下出了甘露殿,沒有陛下在一側……”
王氏再不語,一抹輕愁撫上眉頭。容态當真楚楚可憐。
憐奴看得心中好生不忍,于是再不多問,隻叉手一禮,恭然告退,自去請李治來。
不多時,憐奴便行至甘露殿外。
她大眼一瞧,便是一聲冷笑:
果如自家娘娘所料,那宜春宮的賤婢玉鳳,可不是帶了幾個妖模精樣的丫頭,立在甘露殿外,眼巴巴地瞅着,恨不得用一個眼神兒便把太子殿下給從裏面勾出來麽?
憐奴自幼跟着王氏,見慣了大家争鬥——在太原王氏一族之中,向來隻有身爲正室女的王善柔高高在上,哪裏如這般入了宮之後,竟被一個蕭氏女欺壓至此?
不止如此,便是這賤婢玉鳳,平日裏也沒少在那些婢侍們面前,給她憐奴難堪。這等好機會,她如何不利用?
于是便冷笑一聲,上前笑道:
“原來玉鳳妹妹也在這兒呀?倒真是稀罕了,怎麽不進去呢?”
玉鳳一聞這等耳熟不過又聞之生厭的腔調,便知是誰,當下便一抹臉,也擺上一臉笑道:
“我當是誰,原來是憐奴姐姐……真是好巧,姐姐也來請殿下?”
憐奴含笑頭:
“可不是?咱們娘娘近日裏新得的食譜,做了好幾樣新食,便想着請太子殿下過殿中一試……妹妹這也是替蕭良娣來請罷?不過可惜了,隻怕今日,殿下還當真抽不得空呢!”
玉鳳聞言,也不生氣,便笑道:
“姐姐這話便得不是了……這幾日咱們良娣身子不适,是故才不得親自來請……
怎麽,難不成姐姐以爲,單憑姐姐這一張臉面,就能請得殿下去?”
此言一出,身邊幾個宜春宮侍便是垂首竊笑。
憐奴聞言登時大怒,不過終究宮裏待得久了,知道如何應付,也不理她挑釁,隻笑道:
“可不是?單憑着姐姐這張臉面,那的确是請不得殿下的。不過……”
憐奴含笑道:
“到底,娘娘終究是正妃,今日也是臨正妃殿的正日,想必殿下,也是等得急了,這才尋着陛下來下棋呢……
如何?若是妹妹不信,不若姐姐便越矩一次,帶了妹妹入甘露殿,去問問殿下?”
玉鳳聞言,心下也是一陣冷笑:
“這個怎麽敢?好歹裏面可是陛下與殿下弈棋取樂呢!咱們這等宮侍,自然不敢……
既然姐姐來請,那玉音便在這兒等着,看看殿下到底是願意去看看咱們主人與世子呢,還是願意去吃太子妃娘娘做的新菜呢?”
兩婢一番夾槍帶棒之後,便各自冷笑。
憐奴心中得意,情知玉鳳不過是嘴上倔強,卻不敢進甘露殿,便有意招搖,得意洋洋地一甩頭,當着她的面兒,帶了幾個侍入内,請李治。
玉鳳在外面兒看着她進去,臉都氣得青了,不過終究還是冷笑着,立在當地,等着看她如何。
……
片刻之後,便見李治帶了德安、清和、明和,一臉無趣地跟着喜氣洋洋的憐奴走出殿來。
玉鳳見狀心叫不好,便急忙上前去見過李治。
誰知李治見了她,雖然多少臉色好看了些,卻并不曾有改往宜春宮的主意,反而隻是略略了幾句,叫她照顧好蕭良娣,便跟着笑若春花的憐奴離開。
這可叫她恨得牙齒癢癢,看着李治上了軟輿之後,才從地上起身,悻悻哼了一聲,自己轉回東宮宜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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