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齡聞言,心中一動,念起太宗,終究壓下了話頭,然後才道:
“輔機兄,若是有關此女之流言,卻是有人爲了除她,而刻意流傳呢?”
長孫無忌看了看房玄齡,半晌才悠悠道:
“無論如何,老夫一心,隻爲大唐——便是流言,若會危及大唐,那也是甯可信其有的。”
房玄齡搖頭無語。
長孫無忌又道:
“不過,眼下這事端,倒卻也非得以毒攻毒不可……不定……
這能破了那丫頭之計的,還當真隻有這武媚娘了。”
一壁,一壁便落下一子,将房玄齡大龍,徹底包圍。
房玄齡心中一動,便與長孫無忌含笑而視。
次日午後。
太極宮。
晖政門前。
房玄齡見到匆匆而來的徐惠與近侍文娘,便是長行一禮。徐惠忙忙謝答之,然後含笑道:
“房相急召,不知有何要事?”
房玄齡卻頭,不言不語從袖中抽出一本折書,交與徐惠道:
“前些日子,老夫曾聞得武才人欲讨歐陽公(歐陽詢)真迹。老夫幸甚,生前曾得歐陽公法帖一冊,特進與武才人,以謝其當年之誼。”
徐惠聞言,心中詫異,然一看到房玄齡神色,便登時恍然,乃笑道:
“房相有心。妾代媚娘謝過房相。”
房玄齡含笑持圭以答,又笑道:
“不過老夫僅得此一孤本,還需請禀武才人,若其觀後,自可着宮人賜還。”
徐惠明白,再謝。
房玄齡乃離。
……
不多時。
延嘉殿内。
媚娘從徐惠手中接過法帖,聽得徐惠這般言語,心中便生詫異,想了想,乃展開其書,仔細一閱後,才歎道:
“房相果然高明——竟将秘信,私以匿于這法帖之中。”
徐惠看時,方才發覺,那法帖之上,慣有墨筆圈。可若不仔細看,再難看出那些大相等,連粗細轉頓也都不曾錯過些許的墨圈起筆之處,卻有兩種。一種朝外,一種朝内。
朝外的居多,朝内的卻少。
而朝内的那些,若拼了起來,便成了一句話:
若明得封,則五載内吳王羽翼必豐,爲太子故,當斷之。
徐惠何等人物?聰慧過人的,立時便驚道:
“房相的意思,是要咱們設法,停了陛下欲封十四皇子的心思?”
媚娘搖頭:
“隻怕不止是房相的意思——隻怕這朝中諸位大臣們,都有這等心思。”
“可……爲什麽要找上你?你……你還在禁足之中呀?!”
徐惠不解:“雖然近日,我頗得主上憐愛,可這等大事——論理論事,也當請德妃娘娘相助,才是更妥當啊!”
“德妃娘娘仁善,然而終究她性子平和内斂,咱們雖知她爲人正直,可她究竟素不與大臣們往來。加之她有子嗣在身,又是皇子養母。諸臣們不能輕托之心,也是可以想像的。”
媚娘便道,想了一想,又道:
“而且……隻怕房相此番,卻還有一重意思:畢竟殿下是國舅爺心愛甥兒,我又因流言所迫,被國舅爺爲首的關隴世閥諸臣厭棄……
若是此事我可辦好,那不定國舅爺等一衆世閥,便會對我有所改觀,性命總是能保得的。”
徐惠聞言,便感激道:
“原來房相,還是在爲你着想。”
媚娘感激,乃道:
“房相這般心思,确是不能辜負——再者事關殿下……
惠兒,你可願意幫我一個忙?”
徐惠當下便沉了臉:
“你這話的不中聽,我可不愛!什麽幫忙不幫忙?你的事,何嘗不是我的?”
媚娘聞言歡喜不勝,便謝過她,又附于她耳邊,輕輕了幾句。
徐惠聞言,便頭。
媚娘又切切交待:
“切記,一定是得在隻有你與陛下二人相處的時候才可……連王公公也不能在一側。否則,隻怕壞事。”
徐惠頭,笑道:
“放心。這個我省得!”
……
是夜。
太宗诏封十四皇子明爲曹王。
當夜,幸徐惠。
徐惠乃于左右無人之時,私以一物交與太宗:
卻是黃昏時分,自宮外長孫府秘密傳入的一張紙條。
太宗閱之,震怒,然終不語。徐惠隻待太宗閱畢,便拿了那紙條,引燃。
太宗良久方歎:
“若非惠兒,朕險因私念犯大錯!”
徐惠含笑不語。
……
次日早朝。
太宗乃诏天下,着以曹王李明,繼巢剌王元吉嗣。
朝臣聞之,皆驚。
尤驚之甚,高陽、吳王耳。
是夜。
太極宮。
金水河畔。
昭慶殿。
一身月白廣袖,金冠玉簪的李治,獨自一人,在殿内焦急地等着人。
時不時,他擡頭向外望上一眼,然後不耐地走來走去;再停下,再望一眼,再走。
步伐也是越來越快。
片刻之後,他終究不耐,于是便喚着一旁侍立的德安道:
“什麽時辰了?”
德安看了看一側的時計,恭聲道:
“回殿下,亥時一刻。”
李治聞言,頗似不信,看了看時計果然如此,便想了想,指着時計問:
“這昭慶殿的宮侍們也是越發懶散了——一朝沒人住,便連時計也不調了?”
德安聞言,哭笑不得——現下已然晉爲從四品上内侍省少監的德安,所負責的内務,可不正是這昭慶殿一帶?
李治這般,豈非是要他爲任不當。
于是便無奈道:
“殿下,這昭慶殿是德安所轄,殿中的事務,也都是日日查驗,再不出錯的……
隻是您這般走來走去,自然覺得心如焦火,時光難捱——
不若坐下來,一盞茶喝着,自然時間也易打發一些。”
李治想想,也有些道理,便坐下,着德安奉茶。
立時,德安便吩咐了明和清和二人,上來取茶餅,碾碎,過篩,煮茶,置香……
一套手續下來,當真是看得李治心頭火起,乃道:
“怎麽煮個茶,也這等半日?”
明和清和二人見他如此,心中生惶,便看向德安,德安含笑道:
“殿下,這茶湯煎着,自然是有些慢……稍等……”
李治咬牙,正欲再找些不是呢,便忽然聞得殿外腳步聲響,接着,便是瑞安輕喚德安的聲音。
李治大喜,茶也不要喝了,便一躍而起快步行至殿前。
挑着宮燈的瑞安身後,跟着的卻不是媚娘還是誰?
月光地下,但見媚娘一身素銀大氅,映得一身銀水般的光華燦爛,又見那眉目如畫,烏發如漆,好一個畫中人!
李治大喜,便急忙下得玉階,上前迎道:
“怎麽這般晚?”
媚娘卻先行了個禮,淡淡道:
“媚娘此來,卻是抗旨之罪,不宜久留。還請殿下聽明媚娘所言才是。”
李治聞得她方來便要走,心中頓時一陣冷水澆淋,好不無趣,便道:
“父皇此刻……”
“陛下此刻,正在與諸位大臣們商議着的事情,想必殿下也知道。”
李治無奈,隻得負了手,無趣道:
“還不是六王叔前些日子,教了十四弟來讨乖巧的事情,被父皇知道了麽?”
媚娘聞得他如此一言,便知徐惠之事果然未洩,便松了口氣道:
“既然殿下知道,就當知現下殿下最緊要的,不是在這昭慶殿裏悠悠哉哉喝茶,卻是得想個法子,多替自己争取些後路。”
李治聞言,知她此番卻是爲自己而來,心中溫暖,便含笑不語,雪夜星空般的眸子,更是脈脈含情如波。
媚娘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便轉頭道:
“媚娘已然言盡,這便告退了。”
李治見她要走,便急忙道:
“且慢!”
媚娘看他。
李治便急手忙腳地從一旁德安手中,取了一隻大錦盒來交與媚娘道:
“這個,你且留着。”
媚娘聞言,便看了看他,又取了盒子來,揭蓋一看,瞬間也是驚得一雙美目大睜:
你道是什麽?
卻是一顆置于白玉底座上,比媚娘拳頭還大些兒的夜明珠!
媚娘訝然看向李治。
李治便憨然一笑,柔聲道:
“你這些日子,被父皇禁足,想必無事可做,成日裏便隻是看書……偏生你又是個一看起書來,便全然忘記時間,忘記燈。
這樣長久下來,目力可就受了損了。
昨日渤海國王子來訪,送了一雙夜明珠與我。我送了一顆與父皇。另外一顆便是這個——你放心,這東西,我已然先請示過父皇了,就是送與徐姐姐的——父皇也是允了。
你回去後,叫瑞安把它放在幾上。便是一時忘記燈,此物也是頗爲柔和明亮,不傷目力的……
而且之前便曾聽孫道長過,此物可安人睡眠,再好不過……”
媚娘心中感動——自與李治相識以來,他每每總是送些奇珍異寶與她——最難得是這些奇珍異寶,皆是于她有大用的東西。
這番心意,叫她如何不心中柔軟?
可現下,她還是太宗的才人,是大唐内廷的女官——便是她心中有感,也隻能按着。
于是便了頭,以示謝意,轉身急匆匆原路而回。
李治怅然看着佳人背影,良久才長歎一聲,無奈走向東宮方向——
今夜,可是他應當回幸東宮的日子。(《大唐三帝傳》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鮮内容哦,同時還有100%抽獎大禮送給大家!現在就開啓微信,擊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衆号“dd”并關注,速度抓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