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太宗又親撫其額,守其入睡,方才傳令孫思邈與才人武昭入内,問其情況。
武昭乃泣道:
“方才充容回殿之時,便神色頗異。媚娘因感,不敢稍離。後充容借言着媚娘與其梳妝正扮,又教媚娘去取一物。媚娘便去。誰知片刻後回來時,便見充容口吐鮮血,含笑合目——當真驚得媚娘與諸人都是魂離九天。”
太宗聞眼,淚意更難止抑,便撫沉睡之徐惠嬌容,憐愛道:“卻是天下第一傻娘子。”
又問孫思邈。孫思邈道:“充容服下,确是急性大毒,幸得及時救返,否則片刻即回天乏術,顯見是充容死志堅決。陛下當多加勸慰才是。”
太宗謝過,又問王德流言可查出,王德道一時之間,不得查。太宗便着令,務必查出此流言之事。
王德依旨。
……
片刻之後。
眼見徐惠情況已安,媚娘便輕輕送了孫思邈出殿。
“此番,卻是讓孫老哥違了自己本心了。”
媚娘看看左右無人,才歉然道。
孫思邈卻大度一笑道:
“起來,終究是那些散布流言的人不是。再者老哥也不喜歡這等背後造謠之徒。整治一番也是好的。隻是辛苦了徐充容,卻是受了些罪。”
媚娘再次确認道:
“那藥……”
“放心,那顆藥丸雖是老哥我一時興起的遊戲之作。可到底是真的。外層是毒,内層便是解藥。是故毒藥方行,解藥便至。
而且這兩味一毒一解的藥呢,又都是些溫熱的藥物,本來便是老哥我作出來欲解那些體質虛寒的人的藥物。不過因爲藥性過于霸道,雖服下之後片刻便可解得寒毒,卻必然會吐血……
是故老哥也隻是做來玩一玩,真正用藥,還是當用溫和守正的藥才是。
不過此番,這藥卻是用得當。一來徐充容體質虛寒,服下此藥,倒是将多年積于胸口中的寒淤血塊兒都趕了出來——雖然藥性有些霸道過了,不過卻是醫了她的病。
二來呢,也借機懲治一番那些流傳謠言之人……甚好,甚好呀!”
見孫思邈如此一言,媚娘便松了口氣,笑道:
“果然孫老哥是媚娘與惠兒的福星……那便大恩不言謝了!”
孫思邈卻正色道:
“謝什麽呢?自識武友以來,每年老道出外遊曆,救窮扶急之時,武友都是鼎力相助,不曾猶豫……
這麽多年來,單隻因武友慷慨解囊,所救助的受難百姓,便足有五千之數……這等高德,老哥我如何不知你是個好人?
幾次入宮,又如何不知你處境堅難?
幫了一個好人,便是救了千萬百姓。這等美事,老哥如何不得做?”
媚娘聞言,再三感激。孫思邈卻不言語,隻是道:
“雖然老哥此番,也算助了你一臂之力,可是武友,想必你以後在這宮中的日子,怕是更難熬了——想一想,那些人竟然都能逼得你不得不使出如此計策來。你需當保護好自己才是——畢竟,友此生,怕是不得離這宮中是非之地了。”
媚娘頭,默然道:
“我早已知命。”
孫思邈又歎一番,然後從袖中取出一丸,交與媚娘道:
“武友,老哥過些日子,隻怕是要離開長安一陣子了——有些私事,老哥必然要去處理。這一去,隻怕便是兩三年。
可老哥實在擔心你在這宮中,日後行走艱難——
你且先服下這枚千金丹罷!此物強身健體最佳,兼之有延年益壽之效。
雖不至于如仙丹神藥一般可解萬毒。然若你遇上那些劇毒之後,卻總是能拖得片刻的……”
媚娘一怔,心中一震,卻拿了藥不服,隻直勾勾看着孫思邈,半晌才道:
“陛下他……可是……有何不好?”
孫思邈聞言一怔,盯着媚娘看了半晌,才目光複雜歎道:
“想不到老哥自以爲聰慧,卻終究不敵友你啊……”
媚娘心中一緊,便道:
“難道……”
孫思邈左右一看,才先問道:
“友且告訴老哥,你到底是怎麽看出來的?”
媚娘心神難定,便順口道:
“老哥一向無牽無挂,哪裏來的私事未了?顯是欲躲避這長安城中的什麽事。可是放眼長安城,甚至是整個皇宮之中的諸人,都是将老哥視做神仙一般的——是故媚娘便知,并非是有誰刻意爲難老哥。
那便隻有一個可能,便是有什麽老哥推搪不得的人,有了一件老哥斷然辦不成的事,不日要臨到老哥頭上。
可是老哥的性子,卻不是那等怕事的——能讓老哥這般躲着,顯見來者不一般,這事也絕非一般。
再想一想陛下自前年征高麗來,身體日漸不安,又有服食長生丹藥之事。加之老哥之前就是因爲世人訛傳老哥可煉長生丹,才被王世充擒住,險些害了自己徒兒們的性命,這才欠了皇後娘娘的情……
是故,隻怕便是陛下……
難道他真的……”
孫思邈見媚娘知機至此,當真驚駭又喜,便不再隐瞞道:
“老哥觀陛下容色,怕是過不了三年了。”
媚娘心中一緊,頓生茫然失措之感:
“可是陛下他看起來還頗爲強健啊……”
“友也了,那隻是看起來。其實陛下服食那些長生丹藥之前,老哥便多次勸谏不可。然陛下信這些,老哥也勸不動。甚至還幾次被陛下險些逼着去煉什麽長生丹——這等神物,怎麽可能是凡夫俗子制得成的?
最要命的,是陛下心中,一直因皇後早喪之事,思念過度,郁結難結,已然成疾。加之他近年來也不似之前,可以常常痛哭,抒解心臆,反而是常常刻意壓抑,是故五内俱傷,已然不成了。
老哥今日入宮,見陛下氣色看似紅潤,然肌膚底色枯敗發黃,顯是郁結情傷之疾,那些丹藥之毒,已然開始蝕透了老底兒了——
這樣一來,便是再有好生調養的方子,也過不得三年。所以老哥才想着,還是出去躲一躲的好。免得到時麻煩……”
媚娘聽得此刻,心中煩亂不安,其他的話兒,再聽不下去,也隻是依稀記得孫思邈着她立時便将那藥丸服下,這才走了……
半晌回過神來,才暗悔這藥服得早了。若是奉與太宗,不得還可多些時日?
然想一想,若果真如此,那孫思邈也不必如此急着逃離,想必太宗命數,果然如此……
心中一時又是煩亂,又是傷心,竟獨自立在庭中,哭泣起來:
畢竟對她而言,太宗似父似師,當真是除去父親武士彟與李治之外,最親最近的人了。如今一朝聞得太宗隻有三年之壽,如何叫她不傷心?!
……
次日。
太宗聞得報,道神醫孫思邈因私事連夜率徒出長安,雖心有遺憾,卻也不曾強求。隻囑傳旨諸地方官,但有神醫處,當以禮待之。
又聞王德密報,流言乃東宮内承恩殿傳出,太宗大怒,心中暗生恨意。然隐而不發。
同日,吳王李恪入内,上禀太宗,道近日宋州頗有不安之事,身爲宋州刺史,當往鎮之。太宗知其意在回避,心中亦有所感,乃準其行。
此事不日傳開,王仁佑以爲太宗不知其女之事,竟借機彈劾徐惠之父。太宗震怒,乃終掩之,隻閱奏疏卻不語。長孫無忌乃知此事爲王氏妄爲,因徐惠屬關隴世閥之系故,心生恚怒。乃上奏,力保徐惠之父。
太宗準之。王氏一族方知事不成機。
另,高陽公主得知太子妃竟借機欲行一石二鳥之計,一除徐惠二除吳王,方知自己大錯,一怒之下,誓言必要将王氏拉下鳳位。
又有徐惠聞得王氏竟當朝彈劾其父,大怒,更怨恨太子妃。
李治近日因長孫皇後大祭之事,頗有忙碌,忽一聞此事,又知此事爲太子妃之爲,更怒。
一時間,太宗與朝中要員,頗對太子妃有不滿之處。
……
得到這個消息之後,東萊郡王青雀,卻是歡喜得連連拍手叫好:
“總算得計了!”
一邊青河便笑道:
“果然還是郡王知機,一早料到太子妃得知此事之後,必然會設法除徐充容與吳王——她卻不曾想到,這徐充容是何等人物?多年得主上所愛,再不會失寵的人。卻是成就了咱們的一石三鳥之計:
一來使她失了主上與長孫大人等的支持,日後行事,必然不得力。二來呢,也讓徐充容更厭惡于她,勢必要與她爲敵,力保武才人,而那高陽公主,也更是對她心生恨意,隻怕也是頭一個變着法兒地要整治她。三來……也是最要緊的,便是将那對太子殿下之位最有危脅的吳王,終于給逼出了長安……
郡王,您這一石三鳥之計,當真是妙啊!”
青雀卻笑吟吟道:
“這也算不得什麽……若是稚奴那子不是忙着母後的周年大祭,脫不得身,隻怕這等計策,便必要被他給看透了……幸好他在忙。不過也好,讓本王這當哥哥的,總算彌補了一些對他的虧欠了……”
“不過一石三鳥……青河,你卻是高擡了本王。本王原意,隻是想着能讓父皇對她生出幾分厭惡,方便稚奴以後動作,再有主要的,便是将吳王逼離長安……
是個一石二鳥之計罷了。高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會遷怒于她那是情理之中,可是竟然連舅舅與房相等一衆老臣也惱上了她,卻是本王意料之外啊!”(《大唐三帝傳》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鮮内容哦,同時還有100%抽獎大禮送給大家!現在就開啓微信,擊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衆号“dd”并關注,速度抓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