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惠見她如此,也勸不得,便索性由了她去。
又坐了片刻,媚娘因着天寒地凍,又下了雪,便趕徐惠離開。徐惠不願離,卻适逢太宗着人傳召,無奈隻得離開,臨行之前,又切切囑咐媚娘需得照顧好了自己,又叫同入藏書閣的瑞安,務必看好了她。
媚娘無奈,隻得一一應得,這才見她離開。
徐惠方一離開,媚娘面上笑容便消失不見,片刻之後,方長歎一聲道:
“瑞安,你去取些酒來罷……
雪夜美景,當以良酒佐之。”
瑞安便應聲而去。
不多時,便得了一紅泥爐與兩壺溫酒入内。
媚娘着瑞安自去休息,不要打擾自己清淨,這才自斟自酌,自飲自樂。
酒至濃時,她又不禁看向那扔在一側的鳳羽羅衣,眼前仿佛又浮現出舊日裏,自己兩着羅衣,與那人共舞的情景。
心中一時情腸百轉,一抹思念無可消除,又念及他與自己身分如此差别,那東宮諸妃諸子……
媚娘一時間,竟癡癡淚流濕襟。
酒入愁腸愁更愁,不多時,兩壺酒便淨了底。
媚娘此時已然身有幾分醺然,欲喚瑞安再去取來,卻又想起他到底是睡下了,念着他日間寒苦,便索性自己起身,欲出門去尋酒。
然方至院門口,便被守門衛士攔下,道其不可外出。
媚娘道自己隻欲尋酒,衛士便互視一眼,道若如此,媚娘可自入内,他們可代勞爲之。隻是上命不可違。
媚娘無奈,隻得歎息一聲,将酒壺交與衛士,自己入内,對着燈火坐下。
無酒可解,又不得外出,一時間媚娘心中之苦,當真直如黃連。
直至此刻,她方才發現,不知不覺之中,李治在她心中,已然是如一棵大樹,牢牢紮根,再不可離。
一念之下,目光又轉向那鳳羽羅衣,心中痛不可止,乃抱了羅衣入懷,情思痛苦之中,淚光閃閃,竟滴落羅衣之上。
媚娘心憐此衣,急忙拭淚以視之,卻驚見目光中那鳳羽羅衣,不知何時竟變做碧色。一時大駭,急忙仔細視之,方知這鳳羽羅衣因有錦羽織入,火燭之下,一番抖動竟可做轉爲碧色,又驚又奇,又念及那贈裙之人,不由再度抱了羅衣,相思如刀,絞斷心腸。
痛哭片刻,媚娘隻覺一口胸中臆氣悶得生疼,便不假思索提了筆來,抱了羅衣,泣而書于一側白紙上道:
看朱成碧思紛紛,
憔悴支離爲憶君。
不信比來長下淚,
開箱驗取石榴裙。
書畢,自己反複念了幾遍,淚再不可止,乃再緊擁羅衣于懷,痛哭難止。
……
片刻之後,正哭得傷痛的媚娘,便聞得有人敲門。
她便慌張抹了淚,心将鳳羽羅衣藏好,又将那詩箋折好藏于袖中,這才開門。
原來是那衛士打了酒來。
媚娘接了酒,謝過他後,便複合上門扉。
重新溫了酒,媚娘便再斟一杯,仰頭而盡,又複取那袖中詩箋來看。
念着,看着,她的眼前,便仿佛浮現了那個玉容溫潤,總是對自己溫柔笑着的少年。
一種心痛之感,便從胸腹中湧出,直教她淚難止抑,又不敢驚動旁人,隻得捂嘴偷偷做無聲之泣。
淚珠一時間,竟滴了幾滴在箋上。
看着那詩箋上的墨字化開,媚娘更是難以遏止,又尋了那鳳羽羅衣出來,抱在懷中哭着,哭着。胸口中的悶痛感也越來越強,越來越強……
直到最後,她覺得自己口中腥甜突起之時,方才恍然察覺,這股悶痛,卻非情思所至。
大驚之下,胸口再湧一服痛感,媚娘不及思索,側首向地上一吐,竟是一大灘鮮血!
媚娘大驚,立時醒覺,隻怕是中了毒,急忙便欲喚瑞安,然她此刻方覺自己手腳癱軟,半兒力氣也使不上。
驚駭欲絕之下,她無力癱倒在地,一手隻得集盡全力,将手邊酒壺打落地上破掉……
随着眼前漸漸變暗,至一片漆黑,媚娘的心中,滿思滿懷,隻有那個玉潤少年……
若是……
若是自己不那般倔強,便好了……
明明已然尋到他了,不是麽?
爲何要這般倔強呢?
爲何……
媚娘終陷入無邊黑暗之中,全然不聞瑞安聞得酒壺破碎之聲便急忙披衣趕來看察的瑞安的驚呼。
她什麽也聽不到了,心中隻反複地,念着他的名字。
片刻之後。
徐惠正坐于藏書閣中,咬牙看着面前由瑞安六兒着人帶上的衛士,厲聲喝道:
“到底是誰派你來害媚娘的?!還是不?!”
衛士卻傲然擡頭道:
“臣爲大唐,爲天下誅此妖女,當爲幸甚!死不足憾!”
徐惠怒極反笑:
“好……你欲死?
本宮便不應了你的!!!
瑞安!”
瑞安立時上前,應道:
“在!”
“即刻去回了陛下,請他旨意,将此人打入大理寺!!!由孫伏迦韋待價二人親……你做什麽?!”
徐惠正吩咐着,突見那衛士竟自引頸,向一側肅立之金吾衛手中雪亮長刀撞去,當下驚呼,急着人速将其攔下。
然奈何此人有意尋死,且其速度之快出人意料,竟一撞而成,當下血噴滿地,徐惠驚駭欲死——幸得一旁瑞安手腳快,及時拉開她,否則隻怕污了一身血。
“你……”
徐惠眼見此人已然是活不成了,卻還在得意地笑,不由氣怒交集,大喝道:
“此人雖死,然其可入内毒害嫔妃,必有同謀!查!給本宮查個清楚!”
衆人慨然應諾。
諾聲方止,便聞得殿外傳來聲音,道太宗駕已至藏書閣外,片刻便得入内。
徐惠聞言,急忙出迎。然卻被瑞安拉了衣袖,悄悄将一張紙交與她看——正是媚娘所書之詩。
徐惠閱後,心中一緊,看向瑞安。
瑞安便使了個眼色看看躺在一側,正由衆太醫搶治着的媚娘,又悄聲道:
“武姐姐袖子裏掉出來的。”
徐惠會意,便默默收了起來,急忙出迎太宗。
太宗入内,便立時診視媚娘,又怒道:
“人好好兒地禁足藏書閣,怎麽就會出了事?!到底何人所爲?!”
徐惠見狀,便指了那地上躺着的死衛士,将經過告與太宗道:
“今夜寒氣侵人,妾念媚娘衣衫單薄,便送了冬衣來。後因妾離開,媚娘一人,着實清冷,便着瑞安提了兩壺酒來取一取暖。
後來酒壺已幹,媚娘又不忍瑞安已睡,再過辛勞,便自去取酒,此人便借機攔下媚娘,不允她出。
媚娘因守旨故,便請之代勞。
誰知此獠毒辣,竟于媚娘之酒中下毒,妾正欲着人禀明陛下,将此獠打入大理寺嚴審,他竟自裁……
陛下,陛下您要爲媚娘尋個公道……
此事,斷非這麽一個衛士能辦得出來的!請陛下務必爲媚娘查出真情!”
徐惠着,心疼媚娘受苦,便泣而不止。
太宗憐意甚盛,乃勸慰之,又怒向周圍:
“把這些當值守衛全數拿入大理寺!務必要查出到底是誰下的毒!”
“是!”
又轉首看了看那些滿面不安的太醫,暗恨諸人無用之後,才厲聲道:
“還有!飛鴿傳書告太子,請他延孫道長入内!”
“是!”
……
次日。
洛陽行宮之中。
德安服侍李治起身,見他依舊不停地揉着胸口,便道:
“殿下自昨夜亥時起,便身體不安,今日又是大雪,諸臣亦往來不便,不若便休沐一日罷?”
李治不知爲何,自昨夜起便心痛不止,本就煩懊;又念着已然是三日不得徐惠密書報媚娘安,心中更生憂慮,也知自己如此議事,必然不成。
再者德安所言也有道理,大雪封門,隻怕諸臣來往不便——尤其其中還頗有些上了年紀,身骨不健的老臣,遂納德安之谏,手書令诰,着諸臣今日休沐。
書畢,便着德安自去傳令。自己卻又尋了片寸箋,以書密信,問詢媚娘之事。
然書至一半,德安便臉色惶然而入,李治心中一緊,便有不祥之感,丢了筆,顫聲道:
“是……”
德安跟随李治多年,早已是默契十足,當下便頭,蒼惶含淚道:
“方得主上飛鴿所傳旨意,道武姐姐中毒,雖有太醫一力診治,暫時緩得數日性命,可卻終究不得解那奇毒……還要請殿下即刻延請孫道長入内……
殿下!殿下!”
德安見李治身形一晃,便急忙上前扶了他,含淚道:
“殿下務必保重呀!若是殿下也如此……隻怕……”
李治隻是紅了眼眶,咬牙揪住了德安衣襟,低聲道:
“去……去把我的紫燕牽與孫道長……請他立返長安!!!!!
去!”
“是!”
同一日。
長安。
長孫府中。
因近日大雪封門,且雪無停勢,太宗一早着令百官休沐三日,隻待天晴再入内議事。
是故,長孫府中的諸位男主人,倒是難得地齊聚府中。
而長孫無忌,便正與長子沖弈棋爲樂。
然不多時,便見次子渙匆匆奔入内,附于其耳邊輕言幾句。
立時,長孫無忌便沉了臉,沉聲道:
“那人呢?”
“已然當場殉了。父親且放心。”(我的《大唐三帝傳》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鮮内容哦,同時還有100%抽獎大禮送給大家!現在就開啓微信,擊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衆号“dd”并關注,速度抓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