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太宗遇到與前朝炀帝同樣天險:
時遼澤泥淖二百餘裏,人馬不可通,遂太宗着将作大匠閻立德布土作橋,大軍才勉強得過。
此時,遼澤尚浮有許多當年隋将遺骨,太宗着命人立時将之收斂埋葬,衆軍士中有前朝舊将校者,皆慨歎道:
身爲前朝死,今朝收遺殖。
乃更敬愛太宗。
渡遼水後,太宗立時着令毀去橋梁,以表背水一戰之心。
衆将聞之,無不生出萬千豪氣,乃山呼大捷,聲音響徹雲霄。
後,太宗留大軍于馬首山(今遼甯遼陽西南),自将數百騎馳至遼東城下,慰賞薄夏王李道宗,又破格提拜馬文舉爲中郎将,且大賞有功将士,處斬臨陣退卻之行軍總管張君乂。
是日。
定州。
行宮。
太子李治今日已然顯得強健許多,便立時起身,與諸臣議事。
議畢,方才回寝殿中,去見那位藏在寝殿中的嬌客。
“如何?”
一入内,他便看到了容色恢複了紅潤,隻是瘦了些的媚娘,輕輕問:
“可大好了?”
媚娘頭,良久才道:
“我不能再呆在這兒了,該回惠兒那兒了。否則……遲則生變。”
李治心中不舍,隻是強笑道:
“她此刻方至亳州,還未至宋州呢!”
媚娘卻搖頭道:
“正因她已至亳州,離宋州不過一日路程,那我立時便得起身,不可教她在汴州等得超過了三日……
否則,隻怕她身邊那些人,便要起疑了。
既然我決定留在宮中……便不能連累了她。”
媚娘如此,李治也知強留不得,隻得默默頭,着德安收拾了一路上用得的東西,又借去取藥之名,将媚娘瑞安皆扮成軍士,交與李德獎一路護送媚娘去汴州與徐惠會合,再一路折回東都。
起來麻煩,其實收拾起來,也不過片刻的事。
是夜,媚娘便趁着夜色,翻身上馬,欲離,卻被送行而來的李治扯住了馬缰,戀戀不舍道:
“記得……你應過我的,要看着我的真心,到底如何……不要忘記……”
媚娘淡淡一笑,了頭。
李治這才輕歎了口氣,慢慢松開缰繩,看着媚娘轉身打馬,随着李德獎而去。
心中怅然若失。
德安見狀,正待安慰,李治卻問道:
“房相那裏,可有什麽消息?”
德安一怔,這才知道,李治當真是已然開始盡力處理國事了,心中歡喜無比,更加堅定了要留媚娘在李治身邊的決心,然後道:
“房相倒是沒有什麽來信……殿下擔心什麽?”
李治直看着媚娘的身影消失不見了,才轉身過來,大踏步帶着德安往回走,一路走一路道:
“父皇征東,我又鎮守定州不在都内,這般好的機會,六叔怎麽可能放過?”
德安猛然一驚:的确,大家都隻是忙着東征之事,卻将這荊王元景給忘記了。
此刻都内空虛,隻怕是要出事。
正想着,李治又道:
“之前父皇在時,好歹也派了尉遲将軍,借隐道的名義日日盯着他。這次父皇東征,因爲賭了口氣,便将尉遲将軍也調離了——
雖不過是個會吱吱亂叫,卻上不得大堂的鼠輩,可若是沒繩索困着,終究還是會到處亂咬,惹下許多麻煩的……”
一邊,主仆二人一邊入了寝殿。
一入殿内,李治便坐下在幾案之後,喚着清和侍墨,微一思忖之後,便接了明和遞上前來吃足了墨汁的筆,取紙迅即書寫信表一封,交與德安道:
“現在便去,飛鴿傳與房相。”
德安依命而退,李治微一思索,便召明和上前來道:
“去請舅祖父(高士廉)來!”
“是!”
……
片刻之後,高士廉便衣冠入内,先大禮拜見李治。
李治見狀,急忙上前攙扶,又愧道:
“如此深夜,卻要叫舅祖父前來,稚奴當真是有乖逆于孝道。然因茲事體大,稚奴實難以一人之力行斷決。”
高士廉便道:
“但聽太子殿下指爾。”
李治便将自己之憂心道與高士廉聽,又道:
“稚奴已然飛鴿傳書房相,請其加以戒備,隻是不知此行可否得當,是故才漏夜請舅祖父前來相詢。
本來依禮,當是稚奴出宮去見舅祖父的,可若是稚奴動靜太大,隻怕又要擾得一衆不安了。”
高士廉含笑贊許道:
“殿下益發處事妥當了。此事處置得甚是妥貼。再無不好。”
李治聞言,便松了口氣,想了想又道:
“不過此番,卻還有一事:便是那都中其他諸王,卻也不知有沒有這般心思……”
高士廉立時便明白他所指爲誰,便頭道:
“确是如此。不過殿下放心,那些人,此刻卻都動彈不得。”
李治見高士廉如此淡定,便知太宗早在離開之前,就有所安排,心中到底松了一松,才道:
“如此,便是大好了。”
……
貞觀十九年五月初五。
遼東城外。
太宗一聲令下,衆将士乃依李世績之法,負土填塹。
諸将士聞之,齊親以身負黃土,填平其塹。
太宗見諸将士士氣高漲,更受所感,乃依縱馬爲騎,負土馬上運之,衆将更受鼓舞。
五月九日,偌大一個遼東城下的溝塹,竟俱被唐軍所平。
是日。
李績發令,着以新造之巨力抛車攻城。此車威力甚大,可抛三百斤巨石于一裏開外,數十輛抛車所至,城毀人亡,垛塌牆碎。
高麗軍驚懼駭然,乃死傷無數。
太宗與李績見狀大喜,然一時忽聞急報,道高麗軍于城上巨木防樓,且再張世網攔之。
太宗便問李績道:“如何?”
李績傲然一笑:“絲柔之力,豈敵百斤重石?不過苟延殘喘而已。”
太宗聞言大喜。
果然不一時便傳道,抛車巨石所至,高麗軍新築之防事盡皆毀之。李績聞之喜,又下第二令,着以撞車破城。
如是十餘日,唐軍攻遼東城晝夜不息,諸将與太宗皆輪流爲替,日夜攻之。
五月十七日,南風勁吹,太宗即诏令三軍,以火弩攻之。不日,大捷,乃立遼東城爲遼州,且書告定州太子李治處。
……
貞觀十九年五月二十八,唐軍進逼白岩城。
次日,左衛大将軍李思摩中流矢,太宗乃親爲其吮吸毒血,諸将聞之,無不感益,及後攻城,乃人人奮不顧身,勇猛殺敵。
蓋蘇文聞之,乃遣烏骨城萬餘守軍馳援。契苾何力率勁騎八百迎敵,鐵騎沖突之中,所向披靡。高麗軍遂以長矛入陣,一時間契苾何力深困敵陣之中且爲矛傷腰腹,血流如注。
幸得尚辇奉禦薛萬備單騎往救,得還。契苾回後,略略包紮,便再複破口大罵,誓報此仇,竟再殺入敵陣之中。
高麗軍罕見如此英武之将,更驚且駭,一時軍心大亂,唐軍趁機反撲,一時高麗軍竟潰散不成,契苾何力乃率唐軍追殺十餘裏,斬敵首千餘方還。
太宗聞之,大喜,乃召契苾回還。又因契苾傷勢惡化,乃親以藥敷,又着人将傷其之高麗軍士高突勃擒之,帶與契苾之前,任其處置,契苾卻道兩軍交戰,各爲其主,且此人于戰中甘冒白刃之險,竟來刺他,實屬忠義之士,便請放過。
諸将聞之,無不歎服。
六月初一,太宗恕孫代音之叛,又許将士以宮中庫物賞之,得保一城百姓安定。六月初二,設白岩城爲岩州。六月初三,又拒加屍城七百高麗軍,且慰道:“爾等若爲朕戰,則莫離支必殺爾等妻子。”
諸軍聞之,無不感愧仰慕太宗之風。
六月十一,大軍兵發岩州,前逼安市。二十日抵達城北,即刻攻城。二十一日,蓋蘇文遣軍十五萬,救援高市。駐跸山之戰,乃始。
貞觀十九年六月末。
定州,行宮内。
得聞太宗大捷駐跸山(駐跸山是太宗此時改的,所以我用了),又複得一員猛将薛仁貴。李治大喜。
德安見狀,便含笑道:
“殿下,還有一樁喜事呢!”
李治聞言,微微一挑眉,臉上卻隻笑吟吟:
“何喜?”
德安便将書信一封,奉于李治面前。
李治接了書信,一看上面竟是四哥青雀的封印,當下大喜,急忙于一側取了一把青銅匕首,拆信閱之,爾後拍案而起:
“好!好!這下子,那韋挺是再無翻身之能了!”
德安含笑頭道:
“可不是如此?隻是殿下,事不宜遲,咱們當立時書報主上才是。”
李治頭,立時便書信一封,報與太宗。
……
次日夜。
太宗軍帳中。
閱畢李治所報書信,太宗表情煞是奇怪。
正替太宗熬藥的王德見狀,便笑道:
“唉唷,主上這般樣子,老奴卻是頭一次見……卻不知這太子殿下又有什麽妙奏,引得主上如此?”
太宗不知當氣當笑,想了想,隻是将書信放在桌面上,歎了一聲道:
“這稚奴,還有那青雀……唉!罷了,難得他們兄弟齊心,不過一個罪臣,依了他們的心思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