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如此。因爲長孫皇後之才之能,已然是前無古人,再無人能及。她所安排的**之局面——媚娘,便是咱們姐妹二人如此翻騰,終究還是四穩底定,不過是去了幾個不當留在**的女子,卻再動不得她這盤棋局一二,由此,可見長孫皇後計之深遠了。
這般才能……加之對陛下之良佐,對朝堂之事的預見……
長孫皇後,不負千古一後的美名,更叫那些挑剔的老臣們,找不出半個不是來。
媚娘,容我句實話,如今是陛下有意壓着你,是故,衆人再不曾發覺,這大唐後廷之中,還有一個能與長孫皇後一般了不起的女子……
那就是你。”
媚娘一怔,便欲反駁,卻被徐惠止住了言語道:
“你且先别急着反駁,媚娘,你卻想一想,那東宮之前諸事,如太子殿下這般謀略過人的,尚且不得安穩,爲何你三計兩謀,便将之平定了?”
媚娘想了想,不語,心中有些浮動。
徐惠又道:“那太子妃,還有那蕭良娣,那劉昭訓,那楊承徽甚至是鄭良媛,她們才智容貌、家世手腕,其實都堪爲一宮之主——畢竟是陛下所挑的人,錯不到哪兒去的。換句話,她們無論是換在任何一位的王府中,都是正妃良主……
可是爲何在太子殿下眼裏,卻都隻不過是一群目光短淺的無知婦人?
媚娘……
是因爲你。”
徐惠輕輕道:“以東宮五侍嫔之能,若無你這般驚世明珠在側,又如何被太子殿下視如棄履呢?想一想,似她們這般的女子,在史上被稱爲賢嫔良妃的,有多少?
爲何偏偏到了太子殿下這裏,便成了愚昩無知的人?
因爲有你……你太過好了,好得讓一般女子無法相提并論……”
徐惠看着媚娘震驚的眼神,環顧了一圈殿内,才指了旁邊幾上擺着的兩盆花道:
“看見那兩盆花兒了麽?芍藥美豔無方,任何人看了,都難免意動神搖,便是放在百花之中,那也是當仁不讓的華麗高貴……
可是咱們殿中的宮女無知,竟然将這芍藥,擺在了牡丹之側……
芍藥再好,終究不過是花中之相,臣也;可爲一方之主,但若它硬是要與國色天香,華貴天成的花帝牡丹一較高下,那便是一抹笑話了……你明白了麽?媚娘?”
媚娘茫然半日,才搖頭道:“你是,他們如此關緊我,卻是因爲我有這般才能?惠兒,你錯了……終究是錯了。”
她定了定神,便道:“别的不,今夜這吳王之事,我卻是知道的——怕是吳王殿下争儲之心不死,有心争取至今仍然對立稚奴爲儲的劉洎劉大人的支持。是故他是一早便探知了弘業與我的舊事,要料到今夜弘業會來找我,也不是什麽難事。
加之他多少也算知道我的性子……此一番,卻是明則示恩于劉洎,暗則卻是要挾劉弘業以迫其父劉洎劉大人,爲己所用呢!”
徐惠見她又把話兒繞開,知她不願面對,也不去勉強,便無奈道:
“你不想面對,也罷……随你去。不過今日這事,你可想好了,要怎麽去處置麽?
到底,這吳王殿下有意争儲,對太子殿下來,卻是爲難。”
媚娘想了一想,心中隐隐生出些怨怼來,便惱道:
“太子殿下之事,與我何幹?他這般聰慧過人,又擅長耍陰招放冷箭的……惠兒,咱們這些擔心,卻是白瞎了!不必理會便是!”
徐惠自識得媚娘以來,便再不曾見她如此使性兒,一時與德安愣在原地,直瞪着她瞧。
媚娘卻是思及那夜鳳台之上,李治輕薄,心下亦發怨怼,竟賭氣,一把推了棋盤,目光微濕才起身道:
“罷了,不下了,老是赢不了……無趣!我累了,先去梳洗睡下了。”
言畢,也不等徐惠挽留,起身便要離開。
徐惠見狀,急忙道:“那太子殿下怎麽辦?要不……我去通知他一下罷?總是得讓他知道這些事呀?”
媚娘本欲不準徐惠醒李治,可想一想,又究竟是心中不忍見他落難,又是暗恨自己這般對他牽懷,竟自氣鼓鼓地當做沒聽到,哼哼離去。
徐惠見狀,目瞪口呆,再看了看瑞安,二人片刻之後便撲哧一聲齊齊笑開。
好笑了一陣,瑞安才拭了拭笑出的眼淚道:“唉呀當真是難得……瑞安居然能在有生之年這般好福氣,看得到被氣成燎毛兒貓般的武姐姐……
真是難得……”
徐惠抿嘴笑罵他:“你便是個貧嘴的!隻怕你家那舊主人,也不是什麽好的!不然能将一向沉穩的媚娘氣成這樣?去去!還不回去找你家舊主人,将今日媚娘這些事兒,好好與他聽?”
瑞安心知徐惠如此,是爲讓他去向李治醒一二,當下感激謝過,便急忙離開。
是夜。
九成宮。
丹霄殿西側殿。
李治依了習慣,正在睡前畫着畫兒。不知爲何,一時間心中火起,便伸手來抓揉成團,丢之一旁,再取一張來畫,再揉……
如是三番,他腳邊已然堆得山也似地高。
旁邊德安看了看,歎口氣,眼神一掃,早便準備了的明和便急忙上前,拿了東西來将那些廢紙團一一清理。
“殿下,要不您歇上一歇吧?這主上統供存了三千多張玉版紙,都沒舍得使在這丹霄殿庫存着……
現在可好,都快被您給糟(糟蹋的意思)沒了……”
李治聞言,便怒瞪德安:
“幾張紙而已,再去取便是!哪裏這般多話兒來!”
德安究竟是自幼跟着他的,便也冒顔進谏道:
“殿下,您這不是笑呢嗎?這玉版紙出量是不,可是能貢進咱們内裏用的,一年統共一萬張。咱們大唐尚文允武,尤其幾位丞相大人都是書法大家,主上一個個地總是要賞一些……
便是主上再不舍得,一人半千(五百)張之數總是要有的。這六相便是三千張。
這還不算,那諸王之中,也是有大把能寫會畫的,再每人半千,就是又四千多張賞出去……這麽一算,主上手中統共便隻得這三千來張了。
平時主上自己還要用,這一算二不算的,一年下來能留下三五百張就已然很了不得了……再者那松煙墨,那紫毫筆……
殿下,不是德安,您這當真是糟蹋東西呢!”
李治聞言,也覺後悔,心中煩悶,便扔了筆在桌上,由得清和他們收拾,自己重重坐進圈椅裏,煩悶不堪。
德安見他如此,也覺心軟,便示意清和明和盡量将那些玉版紙抻平了,交與侍女們熨上一熨,再隻待着哪日李治心情好了再用——
李治雖然自幼嬌養,可是跟着長孫皇後卻養成了節儉性兒。再者他生性喜文愛畫擅舞制,這般好紙,若非他當真心煩不勝,再也不舍得如此糟的。
加之李治每日必畫,從他九歲上起,便已然養成習慣。以前也有過畫壞的紙,但李紙總讓留着,不幾天便總能妙手一勾,變敗筆爲神筆了。
接着上前柔聲道:
“殿下,德安知道您心裏不好受……那便不必忍着。劉弘業如此大膽,便是殿下您整治他一番,也是應當的。”
李治便搖頭,良久才歎氣道:
“你不懂……這不好……到底,畢竟他也無甚過失,且他父親也是個良臣,便是我昩了心去整治他,父皇也不會允了的。”
德安便想了想道:“可是殿下,那劉洎當初也是執意要立魏王殿下爲太子的,而且自從他入侍東宮以來,每常喧賓奪主。
别的人不,那長孫大人與禇大人,可都是看他如眼中之釘肉内之刺呢!”
“舅舅與禇大人又如何?他們雖然忠于我,可卻未必是對的。若是這容人之量也沒有,我以後若做了一國之主,豈非要冤獄滿天下?
再者,不是的是劉弘業,與他父親也無甚關系。”
李治悶悶道。
德安聞言,心下頗感欣慰:
果然,他沒有看走眼,自家主人,當真是配得上這一國之君的龍袍。
德安心慰,正待再進言一番時,眼角忽一閃餘光,便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殿外探着腦袋往裏看。
一時眯了眯眼,便徑自走過去問:
“瑞安?你不好好兒的進去,在這裏鬼鬼崇崇做什麽?”
瑞安見哥哥出來問,便聲道:
“我聽蘇兒姐姐,殿下正發火呢!便想着看看殿下火氣消了沒有,免得到了這兒,也是一番诤斥。”
德安眯了眯眼:“也?怎麽?武姐姐也在生氣?”
瑞安正待答話呢,便聞得裏面一早瞧見了瑞安,卻故意拿了書卷擋在臉前裝看不到的李治,終究不耐道:
“德安,你在做什麽呢?還不快去沏茶來?本宮渴得很。”
“是!不過殿下,瑞安有事來報,您……”
德安轉頭看着自家正在鬧脾氣的主人,再看看弟弟,想一想延嘉殿裏隻怕同樣也在鬧脾氣的那一位,隻覺自己頭痛不止,又有些懷疑,自己與弟弟到底是不是跟錯了主人?
李治聞言,便放下書,清了清嗓子:“進來罷!”
瑞安聞言大喜,便急忙進去,先行了個禮。
“是媚娘叫你來的罷?何事?”
李治一邊接了德安端來的茶水,吹着,一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