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府側,公主府前。
聞得稚奴前來,長樂公主便是喜不自勝。親自帶了近侍迎出公主府門外。
姐弟二人一見面,便是攜手相問切切。稚奴見長姐一切安好,心下大定,便笑道:
“今日左右無事,便來看看大姐。”
長樂公主何等知機?聞言便知稚奴有事。遂含笑不語,引了稚奴入公主府,上鳳閣,逐左右,隻留近侍銀月與德安在身側,才道:
“你這孩子,輕易總不來此的。罷,何事?”
“大姐果然知機……稚奴也不多做贅語……大姐,大哥他……”
稚奴憂看兩侍一眼。二侍會意,便出去,守在門外。
稚奴這才悄聲道:“大姐,稚奴近日觀大哥……似有反意……”
長樂握着稚奴的手,便是一緊,然後才歎道:“想不到連你也看出來了……這大哥,當真是昏昩至此……”
良久才道:“你怎麽看出來的?”
稚奴猶豫良久才道:“六叔七叔關系密切,稚奴年幼,也聞得母後過,當年玄武門之前事,他們二人曾暗中相助四叔……
加之他們自貞觀元年以來,屢屢意指父皇,此事朝中皆知。
還有三姐夫(三姐指的是城陽公主,三姐夫就是杜荷。大唐有兩位皇後的子女是獨立排行的,一個是千古賢後長孫皇後,另外一個就是武則天。),他得三姐出降之後,總以爲可如其父一般得父皇重用,可再傳杜家良相之名。
然父皇朝中良臣,單隻有功于我大唐江山的,便得三百之數。賢明之相,更是有三十多位……
他又實在無甚建樹,父皇雖屢有所提,可他的表現卻實在讓父皇不能,也沒有理由讓他出相入仕,名列玉階前位。
是故他早早便心生怨恨了——
大姐,稚奴雖年幼無知,可也看得出他與那屢屢挑唆大哥的侯君集早有反意的。
還有那李安俨……
這可都是些對父皇心存不滿的。大哥把他們引入東宮,日日所爲何事,一觀便知。”
長樂公主聞言,便歎息道:
“咱們這大哥還不如你呢!”
稚奴聞言便是一憂道:“長姐萬萬不可如此,大哥隻是被人蒙蔽,咱們卻得想法子,讓他看清現狀,盡早遠離這些人,回歸正道才是,否則……否則隻怕父皇……”
長樂公主一怔:“父皇如何?”
稚奴咬了咬牙,才輕聲道:“昨夜,稚奴偶然聞得父皇告訴王公公,若五哥被擒,那便叫他準備好了毒酒,送五哥上路。”
長樂公主天靈一麻,全身發冷:“你……你父皇要賜死佑弟?!怎麽……怎麽可能!”
稚奴不語,隻看着長樂公主。
長樂公主看着稚奴,良久才深深吸口氣:“不錯……确是有可能……
若非如此,佑弟這般事态,根本不必勞動九州大軍……更不必诏告天下……
那……那大哥……”
長樂公主想到長兄承乾,眼中便是淚意盈盈:“隻怕大哥一旦起事,也必然是這般下場了……”
稚奴頭,含淚道:“所以稚奴今日前來,便是想與大姐商議一番,看看如何救得大哥脫難了。”
長樂泣道:“咱們卻有何法可想?大哥脾氣倔強,那個不争氣的杜荷,又這般挑唆……唉!父皇當初真不該讓三妹出降于他!”
稚奴卻含淚道:“大姐,事已至此,嗔責無益。還是想想怎麽救救大哥才是。”
長樂公主低頭想了一想,才看向弟弟道:“你,大哥會不會聽舅舅的勸?”
稚奴想了一想,頭:“不定呢!大哥最尊敬舅舅的。”
長樂公主又想一想,又哭出聲:“可是舅舅平日裏總不理事的啊!”
稚奴又想一想,才安慰道:“大姐别急,舅舅最疼大哥,若是将父皇的心思勸與他聽,他必然要出手救大哥的。
隻是……隻是我害怕……”
長樂破涕爲笑,着稚奴額頭道:“你當大姐不知道麽?早就想好了,來大姐這裏,可不是爲了大哥……”又想起近日微聞青雀之事,便又心酸,抱了稚奴流淚道:
“可也隻有你了……現在真心待大哥好,一心一意将他視爲兄長,一心一意保他的……這些兄弟裏,可也隻有你了……”
語畢,姐弟二人相擁流淚。
……
是夜。
長樂公主突至長孫無忌書房,以公婆禮之,又與舅舅長孫無忌、夫君長孫沖秘議半夜。爾後方離。
……
寅時三刻。
長孫無忌感慨萬分地看着長孫沖:“沖兒,你得主上出降大公主,實在是咱們長孫府最大的福氣。”
長孫沖含笑,以妻爲傲。然後又道:“那父親,咱們對太子殿下這邊……”
“其實爲父早就看出來了,主上此番對齊王之事大興征讨,意在試探太子殿下與魏王二人……可惜,咱們這太子殿下呀,還是不夠明智。”
長孫無忌嗟歎,長孫沖卻含笑道:“父親此言差矣,方才麗質不是還,太子殿下多有不明之處,是故才需父親與房相衆臣,多加輔助麽?”
長孫無忌聞言,笑容微現,然後便正色道:“無論如何,有一公主殿下的不錯。就算主上絕對不會想要太子殿下死。可一旦太子殿下當真要反,楊淑妃那個毒婦,也是斷不能容太子殿下活着的。咱們必得爲你姑母,護好了太子殿下才是!
沖兒,你現在便去安排,爲父要去東宮,見太子殿下!記得,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爲父今夜一行!連主上也不行!”
“是!”
貞觀十七年三月初九。
夜。
錦繡殿中。
淑妃微眯了眯眼睛,看着青玄:
“你今日李安俨上疏,陛下答不會易儲?”
“正是。”
青玄道:“而且據青玄所探,自前日起,東宮突然将那些與漢王、城陽公主驸馬等相近的宮人,都安排到了奉義門外的右春坊。太子也不再似前些日子一般,與諸人常常聚首密議。
娘娘,會不會是東宮已然準備充足,準備行反,所以故意掩人耳目?”
淑妃深思良久,才正色道:
“不對!以承乾的性子,他斷然不會如此深思……本宮問你,三月初七日,宮中内外,長孫、房氏、李氏三府之中,可有異動?”
“沒有什麽啊……隻有晉王爺去看了看長樂公主。也不算是長孫府……”青玄臉色突然一變:“難不成……”
淑妃頭,歎道:“稚奴知機,怎麽看不出他大哥有事?再者陛下此番所爲,隻怕有心人都看得出,是要借機醒太子……
所以稚奴隻不過是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求得長孫無忌的口向太子明罷了……
其實,便是不必他明,那長孫無忌,也是斷然不能讓太子起事的。畢竟一旦起事,便隻是死路一條……所以此番,隻怕是長孫無忌利用稚奴來明太子罷了——他畢竟一直肅持中立。”
想了一想,淑妃又咬牙:“不好!這樣一來,隻怕太子之位,便又生變化了!陛下本便不欲廢承乾。如今……
青玄!你速持本宮腰令,去東宮一探究竟!探明實報之後,務必加緊回傳!”
“是!”
……
半個時辰之後,青玄便回到了焦急等待着的淑妃身邊,變色道:
“娘娘!果然東宮有變!據咱們安插進去的死士道,那太子之前與長孫無忌見面之後,長孫無忌便與其做賭,道若有人上書廢易太子之事,陛下必護太子。若長孫無忌勝,則太子便需放棄謀反之念。結果……”
“結果李安俨上書,陛下便表明了态度,是不是?”楊淑妃恨聲道:“果然,陛下根本不想廢承乾!”
重重地,她一拍桌面。
青玄急道:“娘娘,如今怎麽辦?咱們是不是該出手了?遲則生變啊!”
淑妃想了一想,冷冷一笑道:“不錯。是當出手了。青玄,本宮記得,咱們那死士,與咱們安排在齊王處的昝君谟算是同族,是也不是?”
“是!娘娘的意思是……以昝君谟,引出纥幹承基?”青玄驚喜道:“此計甚妙!”
“且還不能稍停!”
淑妃冷冷道:
“今夜,最遲不可過得今夜!
便需得讓這纥幹承基入大理寺!
明白麽?最好是借了魏王之手!”
“娘娘放心!青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