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能得閱《女則》,是她一生之中,最大的夢想。
而如今,這個夢想成了真,她如何不喜?
當下竟也不管不顧,便自取了女則,席地而坐,仔細閱之。
稚奴見她如此,心下更是歡喜意中人竟如此敬慕母後,加之許久不得見媚娘,便自也抱了一卷書來,與她兩兩相對坐着,自閱便是。
瑞安見狀,悄悄松了口氣,便自己步去殿門口,輕敲幾下門扉,聽得德安相應,便将殿門開了一條縫,将内裏情況明,着他好好看着大門便是。
德安聞言,也是松了口氣,便道瑞安心看着。又看了殿門關閉,便自喚了一名金吾衛來,着他召清和明和來,方便使用。
這一日,媚娘是夜才從密道而出。而稚奴,更是險些讓太宗着人破門而入,察看究竟了。
……
當媚娘回到延嘉殿時,便見徐惠急急迎上前來,道:“你這一日卻去哪兒了?内外兩城(指宮内和皇城内)都尋遍了,就是不見你……”
“對不住,稚奴借了我些久欲閱之的書冊,竟忘記時間了……”
徐惠歎息:“你呀……罷了,晉王爺可好?”
“無妨,隻不過是第一次上朝,有些緊張罷了。”
徐惠聞言,便歎氣:“是呀……他當真是個命好的,因爲緊張,便逃過一場大亂。”
媚娘聞言便是一皺眉:“可是太極殿處出了什麽事?”
徐惠搖頭,着瑞安文娘将一衆人等清了出去之後,才拉了媚娘聲道:“今日裏,尚書房快亂成一團了。以韋氏爲首的蕭鄭幾家大臣,又上表要易儲,惹得好不容易安泰兒的太子殿下大怒,當下便甩袖離去。陛下又被夾在中間,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是。”
媚娘皺眉:“這些人當真是要逼着陛下清算了他們……不過這也算不得什麽大事呀?”
“若隻是如此,倒也罷了。關鍵是正在此時那齊王殿下也來攪亂一池渾水,卻是惹得陛下大怒。”
徐惠此言,便使得媚娘心中一緊:“到底怎麽回事?”
徐惠便道:“陛下平日,對齊王所爲,頗有耳聞,幾次手诏責之。前些日子,陛下聞得他又因遊獵,壞了良家田地,便又手诏怒斥一番,信中還特别道,他之所故,必因不受教。結果那齊王長史權大人擔心一并獲罪,便勸着齊王上表,由他自己這個身爲長史的,親自入朝請罪。
齊王答應了,結果主上知機,明白此事爲權大人所爲,賞責分明,竟賞權萬紀,下诏再責罰齊王。
齊王殿下又受身邊那燕弘信等人挑唆,竟以爲權大人出賣自己,心下悻悻。二人關系越來越壞。
前些日子,權萬紀因昝君谟、梁猛彪二人德行不正,引得齊王敗壞之事,逐二人出府。結果齊王聽了燕弘信的,又把昝君谟給召了回來,還密謀要殺權大人呢!”
媚娘聞言,便一驚:“這等事,可是弑師大罪!太子殿下那般,還被罰數月禁足,陛下親自求責……
隻怕此番,齊王殿下要不好了!”
徐惠道:“可不是?偏生那權萬紀卻不似于志甯,偏是個心胸狹窄的。竟将那昝君谟等人囚了起來,上表于陛下。陛下方才收了表,氣得當場便喝令刑部尚書劉德威,親赴齊州,務必查明此事呢!”
媚娘聞言,便憂心不止。
是夜。
甘露殿。
太宗手握書卷,定定地看着前方。
稚奴入内,便看到父皇這般模樣,心下不由一痛。
奉上一碗清茶,稚奴乃柔聲道:“父皇,時辰不早了,早些休息罷!”
太宗看了眼稚奴,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來。
稚奴依着前行,先行一禮,然後才坐在王德奉于一側的圈椅之上。
“今日早朝,感覺如何?”太宗和色道。
稚奴含笑頭:“稚奴頗多失處,不過聽着大臣們講論國事,卻有耳目一新之感。”
太宗聞言,很是欣慰:“你總這般直言……好。希望你以後也要這般,莫學了你兄長們的不是。”
稚奴聞言,便心道:“父皇是……大哥,還是?”
太宗不語。
稚奴見狀,便想了想,才勸道:“父皇,大哥的性子,您是知道的。他不是真的德行有虧,不過是有些心事心氣兒,憋在心裏罷了。若能将這些事甩了,他心門一開,自然便不會再有什麽錯失。”
太宗頭,歎道:“也許是罷……”
稚奴望着太宗的表情,不知爲何,覺得似有一種凄涼感。
……
貞觀十六年六月初六。
太宗下诏,着息隐王可追複皇太子,海陵剌王元吉追封巢王,谥号一并如舊。
諸臣聞之,乃上表天聽,大贊太宗之德。惟太子當庭聞之,痛哭不止。太宗乃召太子上前勸慰,俄頃父子二人皆失聲而泣。
滿朝文武愕然。
後複密傳,道此前死之太常樂人稱心實爲當年皇後力保之隐太子建成四子承訓,太子堂兄弟也。然深宮密聞,莫可得知。
韋氏一族聞訊,皆悚然而驚——太宗雖痛恨建成,然對建成之情亦天日可表。若稱心果爲其子,則韋氏一族必遭太宗之怒也。因心下奎愧,更加之吳王恪近日漸得太宗歡心,遂加緊密與魏王議易儲之事。
長孫無忌探知此事,乃密報太宗,太宗怒,不喜韋氏。
貞觀十六年六月二十日。
太宗再下诏,以太子身爲儲君,器用當如君王故,着東宮所用器物,所司勿限。太子承乾聞言,一時發取無度,更于東宮内秘設幽室,爲罪童稱心設靈爲要,私下命以官職。
左庶子張玄素聞之,乃上書告太宗太子諸事。太子承乾聞之,怒玄素。
又因有東宮某素惡張玄素之内人密下誣告,道玄素乃前朝舊臣,私與吳王相會不知凡幾。承乾久疑吳王恪欲奪儲位,更怒之。
乃令守門奴暗伺張玄素早朝時,以大馬棰擊之,玄素幾斃。
太宗聞之,大怒,遂再禁足太子。玄素聞之,乃持病體求告上道:
“太子之行,實爲人挑唆。請主上務必容之。臣身爲儲君之師,未能教導,有此一難,當爲天譴。”
太子聞之,羞愧暗怒,乃親手殺密告之人。然太宗以其行不可昭也,依舊禁足。
太子惶然,自以爲必将易儲也。
貞觀十六年七月初五,太宗下诏,以長孫無忌爲司徒,房玄齡爲司空,共輔朝事。
貞觀十六年七月初七,吳王恪上表,道昔年炀帝暴虐,勞役無數。是故百姓往往自折肢體,且謂之“福手”“福足”耳。
雖大唐勞役輕薄,然此遺風因大唐有律,若有肢殘者,不但免諸般勞役,更可每年得恤金數十至百錢不等故,常有懶憊奸滑之徒,竟因利,于自家兒女初生之時便行“福手”“福足”之事,以求得恤金免勞役之事。
此舉實則害人無數,奏請太宗止。
太宗聞表,大贊吳王恪體民憂遠,其風甚類己,乃依其言,手書制令以示天下:
“自即起,若有人自行傷殘身體者,依律加罪,免恤金,且仍從賦役。”
此制令一下,天下自殘之風刹然而止。
後,魏王李泰上表,奏言魏征有疾,更書華表,以言魏征于家國之功。太宗與諸臣觀表,皆歎李泰仁厚愛臣。
太宗乃依其言,親手書诏,以慰魏征之疾。
李泰親至魏府勞問,又回報太宗魏府寒苦。太宗聞之益感不已。欲大行賜建魏府,爲李泰止。
李泰進言道:“魏(魏征)素簡,父皇若執意大行賜建,恐着增其疾。不若微素爲好。”
太宗聞之,感佩,乃依泰言,以宮中停修殿之材工,入魏府建造廳堂。材足工足,五天便起,又親選素屏素幾等素物,以順其心。
魏征上書謝恩,太宗手诏回道:“朕處卿至此,隻爲黎元與國家,豈獨爲朕一人,何事過謝!”
一時諸臣均贊魏王體恤直臣之德。
數日連番,因吳王英明洞察,頗得太宗歡喜;又因魏王寵異諸王,更有恤臣之德……
太子失德,太宗心欲易儲之,日漸塵上。
太子聞之驚恐交集,失意痛楚,乃漸與侯君集等交好。且密謀除泰、恪二弟。
貞觀十六年八月十四。
太宗密聞太子所計之事,痛不可止,乃問朝臣曰:“當今朝中何事最急?”
谏議大夫禇遂良答:“今四方無虞,百姓安樂,唯太子、諸王宜有定分之事最急。”
太宗深以爲然,乃道:“滿朝諸臣之中,忠直無過魏征者。朕當以其爲太子之師,以絕衆議,以安太子之心。”
貞觀十六年九月初四。
親自手诏,着魏征爲太子師。魏征時疾稍愈,乃親上朝堂,以表請辭。太宗不允,更手扶其手,請以爲師。後又手書诏一道,以周幽、晉獻、漢高三帝之事言之切切。
魏征聞诏,乃動容受诏。
貞觀十六年九月初十,薛延陀前來進貢求婚。
是月,郭孝恪敗西突厥咄陸可汗,太宗大喜,遂行冊封事。
十月十四日,殿中監,郢縱公宇文士及卒。太宗歎。
後,薛延陀擄左領軍将軍契苾何力母弟,欲以其誘得契何力叛。契甯死不從。薛延陀乃散布流言,道其已然反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