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最好。隻是本宮良心上,卻是總覺得對不起這武媚娘——起來,本不該使得她如此的。可是若不這般,難解佑兒之危。”
“娘娘,其實是那武媚娘也不是什麽好人兒。娘娘不必自責。”
德妃頭道:
“不過這樣一來,徐惠失寵便是必然了。接下來就看看,她們兩個的情誼,究竟能堅實到何等地步……話回來,話兒帶去延嘉殿了麽?”
“傳進去了。那内阍會讓瑞安将話傳給武媚娘的。也會讓徐惠知道,那兩個甘露門前漏了的丫頭,是因爲聽武媚娘向楊淑妃抱怨時聽到的一切。娘娘,此番那延嘉殿,必然再也不是鐵闆一塊了。”
“對了,陛下那邊對武媚娘的态度……何如?”
“現下還看不出來。不過聽當時的人,陛下聽到武媚娘三字便是冷哼……隻怕此番,武媚娘也是要再不得翻身的——陛下最讨厭的便是這等虛僞女子,再不容得她。而且她還是與那陛下最忌最恨的楊淑妃有私……
陛下不會再親近她的了。”
德妃長出口氣:“這樣……便是最好的。隻是咱們雖然想得美好,卻終究需要倍加心。芍兒,去盯緊了。”
“是。”
……
看着劉司醫離開的身影,德妃一臉茫然而疲憊,似乎一下老了十歲,口中隻喃喃道:
“陛下,你别怪月華,别怪……月華隻是希望咱們一家子,能夠好好的……”
此後一連三日,太宗皆幸錦繡殿。
第四日夜。
徐惠已然等得心冷了,默默地坐在幾邊,手中雖捧着書卷,卻再不以爲意。隻是眼神茫然。
媚娘坐在她旁邊,心中生痛,更有怨恨。
不多時,瑞安便匆匆忙忙奔了入内。
“如何?”
媚娘搶先發問。
瑞安咬了咬下唇,才道:
“主上……今夜……”
“還是錦繡殿,是不是?”
徐惠淡笑:
“沒關系,我習慣了。反正入宮這麽久,等着陛下的日子,比他在的日子,多得多。”
她默默地低下頭,看着手中書卷。
媚娘咬牙暗恨,百思不得其解:
“我不明白,陛下明明是真的……爲什麽……”
瑞安看了看她們,轉身過去又看着文娘。
文娘會意,着旁邊侍們将殿門關閉上鑰。便摒退諸人,隻留主仆四人在内。
文娘先行了個禮對着媚娘,才對徐惠道:
“娘娘,今日文娘聽到一個傳言,還請娘娘一聞。”
“吧。”徐惠無喜亦無悲。
“是,文娘今日在後面收拾舊藏之時,聽到一個侍女與一個太監,三日前陛下本來是下了旨,往咱們延嘉殿來的。
可駕至甘露門時,聞得兩個澆花侍女話。言談之中多爲武姐姐打抱不平。
還道娘娘這充容之位,卻是借了武姐姐的光。道真正了解陛下的,其實是武姐姐,娘娘您隻不過是偶然聽到武姐姐的話兒,便借此得了寵。”
徐惠聞言,吃驚地望了一眼同樣吃驚的媚娘。
媚娘看着文娘,示意她繼續下去。
文娘又道:
“陛下聞得此言,當下便着王公公綁了那兩個侍女送入掖庭,交待定要審出個結果。那侍女,今日方得了實證,那兩個卻是錦繡殿裏的。”
媚娘皺眉,雙手緊握。
半晌,徐惠才道:“沒有了?”
“是。”
徐惠冷笑一聲,扔下書卷看着媚娘:
“如何?”
媚娘也看着她,不語。
見媚娘不語,徐惠更恨道:
“媚娘!我早過,這些人不會給咱們安生的!你偏不信!如今如何?”
她冷笑一聲,目光如刀:
“好個勤快的侍女呀……入夜時分天色不明,她們跑到甘露門前去澆什麽花植?還偏偏在陛下要來延嘉殿的路上!”
媚娘依然不語。
徐惠冷笑:
“且還刻意将你得那般可憐,将我得這般不堪……何意?”
徐惠看着媚娘。
媚娘還是不語。
半晌,徐惠才道:
“媚娘,我知你心中所想。可是這一次,斷然必是那錦繡殿的不會錯!你沒聽到麽?那兩個賤婢,本來便是錦繡殿裏出來的!”
“如果是有人欲借此機會,挑撥咱們與錦繡殿的關系呢?”
媚娘淡然道。
徐惠一愣。
媚娘起身,在屋中來回走了兩遍,才道:
“惠兒,你且想一想,此計布局,像是那處事缜密的淑妃手筆麽?再者雖她與長孫大人不和已久,卻從來沒有真的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惠兒,你且想一想,以淑妃的心性,在大事不成之前,她會貿貿然與勢如中天之日的長孫大人撕破了臉面麽?”
徐惠一愣,冷靜下來:
“不錯……她不會。而且她也不像是個不能容人的女子……再者,她諸般顧忌晉王爺,絕不會行此般之事。那會是……”
徐惠猛然擡頭:
“陰德妃?”
“隻有她。”媚娘輕啓紅唇,神情堅定:
“她與陛下如此國仇家恨,卻依然入宮爲妃,且一心爲陛下。可見她用情之深。加之她不似楊淑妃,自幼宮中生活,雖然智計卻總有些形藏可尋——便如上次的巫蠱之事,可不就是?
再者,齊王近年地位漸危,我又聽宮中盛傳,長孫大人曾誓言要誅滅陰氏一族……她爲了保齊王,什麽都能做得出。”
徐惠頭,心中發寒,目光轉冷:
“不錯,是她。想借着咱們與錦繡殿鬥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之時,再從中得利。可是凡事有些露行藏……是她的一慣所爲。
不過是不是都沒關系。我想很快,六兒就會從那個新來的耳目嘴裏掏出些話了。”
媚娘歎息,坐下:“幸好稚奴知機,搶一步通知瑞安那新來的内阍有疑。隻怕咱們以後,還不知道要吃多大虧呢!
以後咱們這延嘉殿裏,隻怕也是得多多提防了。”
徐惠頭:“不錯……咱們是得多多提防,并且也需得也将人之長,引爲自己所用才是。”
媚娘一怔:“什麽意思?”
徐惠含了抹冰冷笑意看向瑞安:“看看六兒問完了沒有。問完了,帶上來。”
“是。”
不用多時,那已然面色蒼白,委靡不振的内阍便被瑞安着兩個太監拖了進來。六兒也跟着走了進來。
示意那兩個太監下去,屋子裏重又隻剩下主仆五人。徐惠才端坐正位,冷冷道:
“都了麽?”
“娘娘放心,都了。确是那陰德妃送入咱們殿裏的。且那夜就是這厮躲在娘娘與武姐姐窗邊,聽了順風話兒,學了嘴給陰德妃聽的。”
六兒咬牙道。
内阍隻是哀哀求告。
媚娘看着他,不動聲色地拍了拍正待發作的徐惠手背,示意自己來。然後才開口道:
“你求也是沒用。事已至此,你當知道我的手段。”
一邊,媚娘一邊徐徐起身,慢慢踱步至他身邊,溫婉一笑道:
“瑞安,我忘記了,那個司衣,就是那個廢昭容韋氏的近侍,叫什麽名字來着?”
“回姐姐話,那賤婢叫春盈。”
瑞安知她心意,便故意笑道。
媚娘頭,恍然:“對了,叫春盈。此女可是個出衆的。當時宮中,六司唯她最大。而且當時的韋昭容,氣勢可是比現下幾個娘娘都要盛——連如今的淑妃娘娘也比不過……
隻是,我不喜歡這樣的人。”
媚娘停下腳步,立在面色已然變得慘白的内阍面前,淡淡地看着他:
“你聽過她麽?”
“聽……過……武才人……武才人饒命啊……”
内阍當然知道這春盈之事——事實上,整個大唐後廷的内侍宮婢們,提起此女,都會對媚娘的手段驚駭萬分。
“我不會殺人。那春盈也沒死在我的手中。不是麽?”媚娘越是笑得無邪動人,内阍越是驚恐求饒。
最後,媚娘倏然收色,冷道:
“沒錯,我本一弱女子,根本不會殺人的手段,是故我隻會讓人生不如死的方法……”
“武才人饒命!徐……徐充容饒命!的……的願爲二位效犬馬之勞!隻求二位……”
内阍已是吓得哭不成調了。
徐惠見火候差不多了,便徐徐起身,慢慢行至媚娘身邊,握了媚娘之手,佯道:
“媚娘,起來,咱們也可以借這厮來聽探些那陰德妃的心思。不如……”
“是是是!的……的定能爲二位尋得一二……請二位饒命……”
内阍聞得有生機,便隻将頭磕得如震天響。
媚娘看了看徐惠,兩姐妹淡淡一笑。
是夜。
長安。
長孫府。
長孫無忌聽着長孫沖念徐惠密書,沉吟許久才道:
“那徐惠可還有别的相報?”
“回父親大人,今日隻這一封。”
長孫無忌頭,又問長孫沖:
“大吉殿那裏如何動靜?”
“起來,這陰妃也是頗爲奇怪。明明她計策落空,卻不知爲何,一也不驚慌。似早有準備。”
長孫無忌微一沉吟便冷笑:
“她不是早有準備,隻怕是早就料到有這樣的結果,所以根本沒有寄希望于能借助此事,使楊淑妃與徐武二人一同失寵罷了……
這個女人的心智雖不及那楊淑妃,卻也是個明白些事理的。再不會如此不濟。”
“父親的意思是……”
“咱們隻走着瞧便是,她必然還會有别的動作。”長孫無忌袖起雙手,冷笑。
然後又道:
“對了,此番猜中主上心思的,果然是武媚娘麽?”
“回父親,正是此女。雖然徐惠在信中隻字不提,延嘉殿那邊也是鐵闆一塊。然咱們安排在宮中的人卻從大吉殿處得到些消息。
似乎是她從晉王爺那裏得到些太子之事的消息,便急忙告訴徐惠,助她争寵。父親,您似乎很關注此女?”